我认为我妈对爱情的观点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的爱情观,只是因为经历的深浅不同,表现出来的形式略有不同罢了。
当年她处过好几个男友,但因为她内心的骄傲和对对方高度的要求,以至于这几段恋情都没有什么结果;而因为受了她的影响,我在大学四年和硕士两年的时间里,交往的几个同龄以及高年级男友,都似乎不能达到令我满意的程度,每个人身上当然都有他们的闪光点,但或多或少又总有不成熟的地方,这些不成熟让我无法安心,更无法认真付出。
这直接导致当我遇上戴维的时候,他无论在知识上,还是性情上,乃至外表上给我的成熟稳重感立刻就把我征服了。
我相信当年我妈遇上雷昂叔叔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那时候我还在上初中,对风度啊、帅气啊这些,刚刚有一点启蒙意识,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必须承认雷昂叔叔比当时我所见过的各种“叔叔们”都要高出一大块。
你不得不佩服法国男人在衣着、品味、举止和谈吐方面的优势,而当这个人处于社会上层,比如说是个大公司驻华代表的时候,这些优点就更是明显了。
他的外表和风度自不必说,长得一般的人也不会入我妈的眼,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时候他和我妈约会,从来都会开车到楼下,站到车子外面等待,然后给我妈开车门,也给我开,还会微笑着说上一句“我亲爱的女士们”,让我一下子就对他印象分大涨。
每次约会后,不论时间早晚,不论他是否接下来还有事,不论距离远近,他一定把我们送到家门口,真诚的看着我们上楼才会离开。我妈工作上的困难,生活里的不便,生日逢年过年,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甚至是我发烧感冒的时候,雷昂叔叔总是第一个出现,那几年一直都是。
那时出去吃饭我妈从来都带着我,有的人就表现得有点不耐烦,特别是当我妈去洗手间或者接电话不在的时候,他们就会摆出一副冷面孔或者虚伪的笑容,也不大理我。但是雷昂叔叔从来不会,只有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会用他还有些笨拙的汉语或者古怪的表情逗我开心,一个叉子、一条餐巾、一个玻璃杯,好像什么东西都能变成他手里的道具耍上一两样。
所以,尽管他们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好几亿的中国男人,我妈干吗非要找个老外,而表现得不太积极,但是一段时间以后,我就觉得雷昂叔叔真是个不错的选择,难怪我妈会看上他,我也发自内心的喜欢他。
小时候我不懂事,总觉得雷昂叔叔好玩,我妈才喜欢他。后来长大了,我才明白,其实我妈不仅在找一个她爱的人,这个人还必须对我好,有一颗包容的心可以毫无保留的接受我爱我,而不只是表面上的敷衍了事。在这一点上,雷昂就具有她最为看重的品质。所以文森佐最早打动我的一点也是他一直以来对我的一颗包容心。
可惜,当初那么多人眼中的一对璧人,却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残酷,雷昂叔叔是有家庭的,而我妈眼里又是容不得沙子的,她也说她不愿意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的痛苦上。当年具体的经过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其实我妈比她表面看起来认真很多,也付出了很多。
有几次我夜里醒来,那时候也是担心她而睡得不稳,听到她偷偷的哭泣声,但是转天一早,我妈又是一身派头,妆容精致的去上班了,谁也看不出她夜里的伤心难过。在这一点上,我觉得我也继承了她的性格,有什么伤心事夜半留给自己,天亮了,就打起精神该干什么干什么。
和雷昂叔叔分手后过了一年多,我妈才开始约会别人,但那之后她对感情或者婚姻就看得越来越淡了。我回忆起来,始终觉得雷昂叔叔在我妈心里占据了一个重要的位置,也是我妈在感情上的一个终结。
雷昂叔叔的事情,不仅对我妈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对本来满心欢喜却失望至极的我来讲,也有不小的“后遗症”。我回想起来,即使没有后来那些事、孩子的意外,其实当芙芮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知道我爱的男人其实是有家庭的,对于戴维,我心里的某一扇门就已经关闭了。都说女儿和妈妈是同样的命运,这话果然不假。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过了十几年,我妈都甚至已经退休了,雷昂叔叔这个名字竟然会突然又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而且,我妈竟然和他一起在法国!
“薇薇,你听得到吗?”我妈的声音又一次传过来,我才醒过来,我这愣神愣得太久了。
“妈,你怎么会和雷昂叔叔在一起?”我禁不住先问这个问题。
电话那边传来我妈轻快的笑声,“这个还是等见了面我再和你细说吧。你下个月忙不忙?我和雷昂过来看你。”
“下个月我要和文森去日本十天,你大概什么时候来?”我想这下倒好,国也不用回了。
“那就等你们从日本回来吧,反正我会一直在法国,有事你就打这个电话给我。另外,到日本要注意安全啊,不要乱吃东西。”我妈还是禁不住嘱咐我这些。
放下电话,我禁不住有点忧心忡忡的,跟文森佐说了我妈的事,他笑我瞎操心,安慰我说,只要我妈现在很开心,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我想想很有道理,于是也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十分忙碌,倒也按部就班。组里的同事们近乎“饱含热泪”的欢迎了我的回归,威廉还给我买了个水果蛋糕小庆祝了一番,他对我说,你看,我没骗你吧。
生活立刻回归正轨,我和文森佐住在一起,早上一起出门,晚上回同一个家。工作上一起并肩讨论,生活里欢笑安逸,日子过得平稳踏实。中间一个周末我们还抽一天回了趟米兰,马蒂娜听说我妈要来,立刻精神大振。一边开始和法比奥商量着要怎么安排接待,一边又说着得去烫头发做美容还要再买几套衣服,我和文森佐对视一下,表示无语。
过程里我也开始做赴日的各项准备,首当其冲当然是研究方面,这次去毕竟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合作研究,课题锁定在富士山火山喷发对周围环境的影响。前几年冰岛的火山大喷发影响了整个欧洲的航线,那之后,关于火山喷发的研究就日渐多起来。我们这边负责用不同的模型进行大气扩散模拟,与北野那边的计算进行比较。这需要在当地提前收集好各种气象数据和地理数据,还有模型需要在细节方面做一些适应日本环境的修改。
研究以外,我也列了个单子,主要是这趟去都要吃些什么,要买些什么,每天怎么安排,带文森佐去哪些我认为必须要去的地方,我还在工作时间以外特意定了一天温泉旅馆。然后想起来去年圣诞节时在米兰的“精心安排”,心里偷偷的笑。
出发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我们从费尔诺飞法兰克福,再从法兰克福转机直飞东京,真是个长途旅行啊。我以前坐飞机总是睡不好,这次大概是因为前一天太兴奋没有睡踏实,到了飞机上几乎是一路睡到东京,带的书都没怎么看。到了吃饭时间,文森佐会叫醒我,可我对机内餐一点胃口也没有,他也是兴趣了了,我们两个嘴巴挑剔的人,只好勉强吞咽一点填肚子。
比起我,文森佐精神要好得多,我有时真佩服他精力充沛,觉得一个成功的人首先要有高于常人的体力和精力。一路上,他改好了我做的合作计划初稿,还写了一个明年的项目申请书,作为调节,竟然还看了一部飞机上提供的电影。我每次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都看到神态自若、清醒怡然的他,不禁感叹人和人的差距。
一下飞机我整个人就精神起来,看到熟悉的汉字,听着耳边亲切的充满了“爹死、妈死”的日文,我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不知情为何物的当初。
日本开放较早,这里从来不缺乏各国西洋人,我的英语还要仰仗当初在日本的一干欧美好友才得以提升了一大块。不过,即使对于看惯了外国人的日本人来讲,我觉得文森佐依旧是出众和吸引视线的,导致我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总会引人侧目,让我十分不适应。
文森佐说他十多年前来过一次东京。我问他那时候有什么印象,他说最大的感触就是,无论他说什么,日本的女孩子们都会大呼小叫,捂嘴笑个不停,他明明没有在讲笑话或者什么夸张的东西,这让他觉得场面很失控,难以交流,然后就有点小不爽。完了他问我,不知这种现象现在是否有所改观,我无奈的对他摇了摇头。
到达成田机场正是中午,我们乘坐最快的“空线”有轨交通到市区,然后打了个车到W大,按照北野他老人家的热情安排,我们这次住在W大里面的研究者公寓里,据说条件非常好。我们在研究室和北野老师以及藤井助教会和,一见面北野就一边“乱流”一边热情的迎上来。
“一路辛苦了。”他握着文森佐的手,“藤井问我安排几个房间,我自作主张安排了一个大的家庭间,没问题吧?”他眨着眼睛笑眯眯的。
“当然没问题,很周到。”文森佐答得也完全不脸红,我倒是不好意思得很。
去研究者公寓的路上,我私下里和藤井说,这次我毕竟是“还乡故里”,不太想在场合上公开我和文森佐的关系,所以还请他稍微提醒一下北野老师。
结果藤井一脸同情的看着我说:“咱们北野老师你还不了解吗?等得到我提醒吗?从布拉格回来以后,几乎是个出去喝酒的机会,他就要拿你的事情出来感叹一番,盛赞你优秀出众。包括咱们研没见过你的学弟学妹,还有以前毕业的前辈,乃至认识你的老师们,都憋着要再见见你和你这位新欢呢。”
我一听就要晕了,北野老师啊,你这弄得我压力也忒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