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云就站在自己家门口。门里面,是熟悉又陌生的,夏小冬的叫声。
董云和邓乔还有开锁匠一起站在门口。
董云穿个咖啡色的皮夹克,灰色的运动裤。有一年冬天,董云这一身穿了一整个冬天。他把这件事一直挂在嘴边,常常提起,这是他为这个家做的付出,他省钱,他爱这个家,每一件付出都要事出有因。他也这样期待夏小冬,但他不限制她买东西。不过夏小冬被他训练的也很节省,买来买去,也就不过是在百十块的东西里打转。
可现在董云后悔了。董云站在门口,心里想的事情,他自己都想不到。那就是,他担心自己冲进去之后,夏小冬看到自己穿的还是这件皮夹克,这条裤子。董云觉得自己窘迫,简直比可能见到的,那衣衫不整,面庞绯红的两个人,还要窘迫。
董云想,假如他换一身新衣服,会不会好些,会不会更有底气一些。又或者,假如他叫更多人一起冲进去,会不会夏小冬不会注意到他的这身衣服,还是那老样子。
董云陷进沉思里。
这等尴尬的场景,邓乔和开锁匠一声不敢吭。安静的等着董云发呆。
邓乔是董云的同事,自己老婆也出过轨。这件事董云是知道的,而且不是通过邓乔,而是她老婆把董云当成树洞密友,告诉董云的。邓乔后来隐隐约约也知道自己老婆对董云的情愫不一般,不过没啥动作,也就不追究了。
说回邓乔对于老婆出轨这件事,他忍了下来,时间流逝,现在一家人倒也算其乐融融。
董云来找他帮忙的时候,邓乔也说不上什么感觉。他自然是想到了自己,但还不止如此。
董云来找他的时候,邓乔已经和其他同事一样,知道了董云和翟羽的事。那时邓乔有点羡慕董云,他也觉得翟羽可爱又惹人怜,有时候他想报复自己老婆的时候,也会把翟羽作为幻想对象。而董云,则某种程度上帮他实现了愿望。
当时董云叫他过来撑个人场,他其实很不明白。不是已经和翟羽好了,甩了夏小冬就完了,她想和谁在一起,又和董云有什么关系。更不说什么捉奸,捉的哪门子奸,自己的那一份,还没说清别人捉不捉呢。
但后来邓乔明白了。董云手上拿着一份财务协议。董云要冲进去,让这对不穿衣服的男女签字画押。邓乔大概明白一些,不过他什么都没问,这种事,自然也是问不得的。
董云依然不动,夏小冬的叫声,时而有,时而无,飘摇着出来。奇怪的是,站在门外的三个人,都不觉得这声音有什么尴尬的,都像聆听新闻一样,被动接受,不做反应。
董云想,要不就现在,把锁打开,冲进去,对着这两个人拍照,把不穿衣服的夏小冬用绳子捆起来,扔在沙发上,让她哭,让她喊,等闹够了,告诉她,没有签字,她这就是通奸,要净身出户,给她笔纸,让她签字。不签字,就按在那里签。
不签字,就按在那里签。这句话,董云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然后他一动不动。
郑钧这小子人高马大的,是个麻烦,如果他彻底闹起来,董云身材单薄的不如夏小冬,邓乔也是歪歪斜斜一根小树,开锁的师傅开完锁,铁是不趟这趟浑水的。那说不定都抵不住这对男女。
董云想,夏小冬不穿衣服,恐怕羞的不敢动一下,可是郑钧不好说。
邓乔一开始信誓旦旦的,别真出事儿的时候,也就是个戴着绿帽子的软蛋,什么事儿都不顶。
再想夏小冬,董云皱起眉头,他想起夏小冬刚认识他的时候给他讲的故事。
一个不识字的女人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的时候,一直不提自己不识字。她让她的爱人读书给她听。一场爱情匆匆结束,男人一直不知道女人不识字。后来再次相遇,女人已经在监狱中了,判刑的关键就是女人是否亲自写了工作日志,内容是否应该由她负责。种种迹象都显示这场匹配漏洞百出,可女人却扛下所有罪名。男人恍然大悟,女人一生都绝不承认自己不识字的事,甚至付出生命也不惜代价。
这女的就是夏小冬。夏小冬的倔强和尊严感,董云是明白的。
他这么一想,就觉得今天这样一闹,他董云应该能拿到一份净身出户的协议,可夏小冬会怎么样。
董云眨了眨眼,把眼睛闭上,夏小冬会死。
怎么死呢。可能会直接跳出窗户?或者拿刀割腕?又或者上吊?也可能不会死,但是可能会疯。
董云想象夏小冬疯了的样子。头发凌乱,身材纤细,衣衫不整,唱唱跳跳。董云想,在疯人院里,夏小冬肯定会被沦为玩物。夏小冬再不济,也比常人美丽一些。红颜薄命。
郑钧如果反击,董云倒是带了打架的家伙,但董云对郑钧的情绪和普通的情况不同,他并不想像新闻或者电视情节一样,去抓一个睡了自己老婆的人。故事稍微复杂一些,情感上也是,因为董云有翟羽。
理论上说,董云甚至应该谢谢郑钧,如果不是他的出现,夏小冬完全就是无过错方,不被爱了,不被喜欢,依然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董云想的生活质量毫不下降,让夏小冬乖乖退场,是不可能的。
但是现在郑钧出现了,即使不上演这场抓奸,董云也已经有了郑钧和夏小冬的床笫视频,他有了筹码去逼夏小冬退场。
这场捉奸,是锦上添花,是为了能确保彻底击溃敌方的心理防线而制作的一场必胜的局。
胜券在握了,董云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样的场面,现在就放在眼前,事情就要展开的时候,他觉得世事无常,瞬息万变,他害怕了。
事情真的会像他想的一样发展,还是会变成混乱的战局,还是会鱼死网破,两败俱伤,还是会家毁人亡,还是会扭转乾坤,反而是他彻底输掉,被人抓住。董云没有把握。
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门里面,已经没有声音了。董云攥着拟好的协议,手心出了汗。他后背有一块疖子,一跳一跳的疼。
董云一句话不说,转身走下楼梯。邓乔和锁匠看着他,一声也不敢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