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点，江东推开了家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早已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镜子。
看着镜子中的倒影，既陌生又熟悉的模样，才想到已经好久没有认真地照过镜子了。
镜子里的人影正以一种陌生、茫然的目光看着自己，眼睛里布着些许的血丝，似乎在诉说着身躯的劳累。
“这就是我吗？”江东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镜子反射的灯光过于强烈，导致眼睛有些刺痛。
妻子江晓一如既往地走到门口迎接，接过手里的文件包放到一边，平静地说道：“回来啦！吃饭了吗？”
江东点着头“嗯”了一声，解开领带，斜躺在沙发上。长时间的久坐导致他的颈椎与腰椎都有些毛病，不说坐着，有时候连平躺竟然都会有些难受。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电影《爸爸是女儿》，讲的是父女二人在一棵银杏树下许愿然后意外交换了身体的故事。
“我今天......还想再吃点。”江东一点都不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吃点东西。
“哦？那我去给你煮碗面吧，你要继续看吗？不看我暂停了。”江晓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一边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一边问道，手指已经按在了暂停键上。
“就先放着吧，辛苦啦。”江东接过遥控器，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暂停键在哪。
说到煮面，这可是江晓的拿手好戏。无论是面条、汤料还是火候，都得恰到好处才好吃。
江晓隐约地感觉到江东今天的状态与平日里不太一样，他什么时候开始对看剧感兴趣了？
应该是白天里碰到了什么难缠的客户吧。现在大家的生活环境这么差，压力都好大，偶尔碰到几个奇葩应该也很正常。江晓在心里推测。
用汤勺尝了一口汤，感觉差不多了，江晓也想到了昨天遇到的一个奇葩客户，用脚想都会觉得很烦。
江东吃饭的速度一如既往的快，一大碗面很快就见底了。“你说两个人同时在银杏树下许愿真的能实现愿望吗？”
“哦？”江晓惊讶地转过头，“你在说什么傻话？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这可是......韩剧......呀。”
江晓感到非常惊诧，因为从江东的眼神里，她读懂了，江东是认真的。
“我们这样持续多久了？”江东注视着自己眼前的老婆，还是和许多年前一样，一样的美丽。
虽然岁月的痕迹继续了驻足的惯例，却也只是留下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痕迹，论样貌依旧不比那些小明星差多少。
一年？
两年？
还是三年？
江晓沉默了，自从有了爱情的结晶江歌以后，似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正逐渐走上一条偏离的路线。夫妻二人的交流越来越少，每天的对话甚至有时不到一百个字。
没有惊喜，也没有争论，没有不安，只有每天的“我走了”，“我回来了”，以及“吃饭了吗？”
江东看起来有些难过，“有时候真想大吵一架，可是一想到大家都为这个家庭付出了这么多，凭什么要无端地受到指责？明知道对方就是你最爱的人，也是最爱你的人，不想让谁难过。”
“平时总是拿孩子麻痹自己，可是我们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明明可以大家都很幸福，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总是让对方很痛苦。”
江晓的表情波澜不惊，她早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
是的，自从有了孩子之后，一切都开始变得安于现状，很自豪地学会了妥协，实际上只是掩饰自己没有改变的勇气罢了，所以今天才会变得外表看上去光鲜亮丽，里子却是一团糟。
“想好要做出改变了吗？要离婚了吗？”
“还没想好，明天一起去许个愿吧，就到银杏树下面。”江东拿出手机，开始翻阅电话簿。
“去哪？学校吗？还是齐昊的晚秋谷？”江晓问道，脑海里回想起了曾经的旧友的模样。
“学校吧，曾经在学校的银杏树下许过愿，挺灵验的。”江东终于找到了主编的电话，毫不犹豫地打了过去。
“喂，我是江东，明天请一天假。”
“哎呦，我说老江!后天可就是截稿日了，你明天请什么假？就不能往后推一推吗？喂？喂？”主编的声音还在听筒里回响，不如让他见鬼去吧。
“喂，小郭，明天我有事，所有事务都交给你全权处理吧，就这样。”江晓也拨通了她的婚介所管理人员的电话。
“啊？明天可是有个超级大客户的，你说过要亲自接待......”
看着电影里父女二人最后相互理解，觉着有时候太理解了也不好，容易让一切都变成理所当然。
一夜无话，明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没有入睡，但又该说点什么呢？
第二天一早，二人来到曾经共同就读的高中。门卫还是像以前一样严格，没有校内人员接应，外来人员根本别想进去。
好在曾经的愣头青班主任好像还在学校里任职，就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职位了。
自从学校毕业之后，几乎没怎么联系过，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班主任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模样？
从电话簿里翻了半天，才找到班主任名字，点进去一看，通话记录还停留在十年前的某一天。
试着播了出去，经过一段响铃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在与门卫通过话之后，班主任张峰甚至是亲自来门口迎接的。
江东、江晓夫妻对望了一眼，快步朝着张峰走去。
张峰的笑容似乎还定格在那一年的模样，只是身上的所有细节都表明他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愣头青，脸上已经开始显露出丝丝老态。
江东与江晓都是驰骋人海中的老手，能够看得出来班主任张峰是真的对于他们的到来感到高兴，是那种由衷而发的高兴，不是因为手里那点随手准备的小礼物。
三人聊了挺久，江东、江晓惊讶地发现张峰对于当年发生的一些趣事记忆很深刻，有很多甚至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他送走好多届学生却还记得许多细节。
午饭是在学校的食堂里吃的，还是和记忆里一样，不好也不赖，勉强能吃。
最后账是张峰结的，理由是自己是老师，没有让学生结账的道理。
江东说想去看看银杏树，便告别了班主任张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情有些沉重。
他不敢想象自己此行是奔着银杏树来的，张峰只是被利用的工具人。
手里的名片已经被攥成了一条，可能相对来说，垃圾桶更稀罕这么一张破纸片。
江东牵着江晓的手来到那棵久违的银杏树前，还是像许多年前一样，十指相扣，满面春风地笑着说道：“一起许个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