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缕阳光穿过层层愧树叶,透过那悬挂在树枝上的雨露洒向那湿润的土地。
秋日的一场晚雨,彻底洗刷了秋收所带来的燥热与疲惫之感,只不过……有点暴力。
树下,皆是被风雨吹落散落满地的愧树叶。
“前辈,还您。”
酥白取下那系在自己手腕上的银丝,交还给那位钓鱼老人,老者淡淡一笑,丝毫不在意夫子的面色,大大方方的接了过去。
“怎滴,这是小家伙主动还我的,夫子您难道还想拦着不成!?”
酥白嘴角微抽,觉着这钓鱼老人还真是心……随性,敢打草帽老者,敢怼夫子。
不过钓鱼老者确实有自己的底气,至少打不过还能跑啊!
老夫子没有搭理那将银丝握的紧紧的,失而复得般珍惜的贱笑家伙,只是抬头看了眼那被风雨摧残而有些萧条的老愧树。
“咋滴就秃了呢……”
对于那老愧树,最伤感的是秀才,此刻秀才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眼底尽是痛惜。
卖药老者轻笑一声,收起那把油纸伞,甩了甩,洒落些许雨露。
下一瞬原本光秃秃老愧树枝叶便开始重新生长,地上的断肢与落叶也是迅速没入土中,肉眼可见的生机之气涌入那依然坚挺的树干。
秀才愣了愣,瞪大眼睛看着卖药老者,眼底藏不住的是欣喜,转而又对着身旁的白衣女子眨眨眼,推了推对方。
酥白无奈,只好道:“秋雨晚来暴亦急,秋风吹落三千叶。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愧。”
“好湿,好湿啊!”
秀才面色真诚,拍着手眼神向着那四位老者看去,当下众人皆是面带笑意,唯有站在酥白身旁的江萱姑娘面露思索。
归还了那银丝,酥白只觉得熟悉的虚弱感再次回归,当下也是有些撑不住了,对着那四位老者作揖,在对着那暂借自己银丝的钓鱼老者道谢,随即恢复狐身,再次落在了老夫子肩上。
酥白现在已经确定了,这里是自己第二安全的地方。
村中也有陆陆续续出了家门的老人们,有的牵着还带着困意迷迷糊糊的孩子,有的聚到一起不知聊着什么,有的则是抬头望着那逐渐高升的朝阳不知思索着什么。
不过他们皆是穿着草鞋,向着同一个方向走来。
老愧树下,六人一白狐皆是没有离去,此刻由村中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老人家们围绕在六人前,似是等待着什么。
酥白在人群中找了找,没有看见苏墨,不过现在人还少,也还早,估计是在来的路上。
“狗蛋哥哥,我困……”
不习惯早起的小家伙靠在刘仁身上昏昏欲睡,小家伙的爷爷已经到了,将小家伙拉倒自己身边,姓林的老人对着光头大汉道谢,小家伙昨晚在猎户家留宿了一宿,到是给老人家省去了许多麻烦。
“老妹,待会儿见到老爷子要说我老实的很。”
正向着村中老愧树走去的李玄歌对着跟在身旁的叮嘱道。
“那你的衣服咋湿了?”李莲儿面色狐疑,今早一起床便看到自己大哥偷偷摸摸的换了身衣裳,然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来找自己,说是老爷子在村中老愧树下等着他们。
李玄歌面色尴尬,摸了把脸道:“这不是今儿早起床不小心摔了一跤嘛……”
“……”
穿着草鞋,怎么调试都觉着不合脚,长命有些头疼。
也不知道自己娘亲是抽了什么风,一大早的就喊自己起来,还非得让他穿草鞋。
一脸困意,忍不住打哈欠的长命看着身旁的苏墨,愈发觉得自己好弱……
小姑娘现在可算得上是神清气爽,一点儿也不困,而且换上昨晚自己新编织的草鞋后,精神的很,看那样子似乎是已经迫不及待出去走走了。
出了家门,李大娘牵着二人的小手朝着村中央的老愧树走去,李大娘告诉苏墨,夫子现在就在那里,白狐也在。
小村里的土壤虽是坑坑洼洼但不积水,所以这一路下来,除了有些泥泞,倒也是走的安心。
“酥白!”
大老远的便看见了那趴在老夫子肩上的白狐,酥白小跑着来到夫子面前,夫子嘴角轻扬,酥白也是一跃而下落在小姑娘的怀中。
感受着那熟悉的体温,以及那毛茸茸的触感,心里终是安定下来,在看了眼那依旧挂在白狐脖子上的五色长丝缕,苏墨小心将其取下,套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昨晚算得上是小家伙睡的最不安心的一次了,一是没有长命绳在身,而是心里依旧担心着酥白,不过苏墨再怎么不安也战胜不了自己的困意……
稍稍落后的李大娘与长命二人也是在树下与众人汇合,李长命扭头看了一圈,发现村里的大家全都是穿着草鞋,顿时便更加疑惑,不过此刻其他孩子都是老实安静的待在长辈身旁,自己的娘亲也是微微正色,李长命也便老老实实的安静待着。
“这不活的好好的吗?”
看着那窝在苏墨怀中的白狐,长命道:“所以说不用担心啦,这小家伙命硬得很,要不然也不会被你给捡回来了。”
苏墨傻笑,眼神往一处瞟去,发现对方并没有看这边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也是村中人不怎么多,这不怎么宽敞的老愧树周围,倒也是够宽敞。
“都到了。”卖药老人看着那草帽老者,轻声道。
眯着眼小憩片刻的草帽老者缓缓睁开眼,佝偻着身子走上前,对着众位老人挥了挥手。
顿时那些牵着孩子的老人家们皆是带着孩子上前,苏墨被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侧的杨奶奶牵着,带到了那草帽老者面前。
被李玄歌突然拉住手,李莲儿下意识的想要挣脱,但是李玄歌窝握的极紧,且神色颇为认真,丝毫没有刚才来时路上的那股懒散的模样。
发现其他孩子也是与自己一样,被长辈牵着来到树下后,李莲儿也便打消了想要再挣脱的念头,仔细感受着李玄歌手心传来的温度,李莲儿有些失神。
草帽老者不知衣袖中取出一个小黑盒,缓缓打开那黑盒,一股磬人心脾的香气四溢而出。
草帽老者抬起枯朽的老手,指尖在那黑盒中摸了摸,走到一位孩子身前,伸出手在孩子眉心处轻轻按下,留下一道金色的印记。
如此这般,没多久每个孩子皆是眉心处多了一道金色印记,有孩子好奇,想要抬手去摸一下额头,但还没有所动作便被自己的也有或奶奶事先预料到给给制止了。
苏墨也挺好奇额头上这金色的印记是干啥的,不过杨奶奶不准她去碰,现在老愧树下的氛围又严肃寂静的很,苏墨更不敢问。
也是奇怪,酥白明显察觉到,那草帽老者再给苏墨眉心点金粉时,那枯木般的老手轻轻抖动了些许,些许金粉落到了自己身上。
说这是老人家手不稳,酥白绝不会信,刚巧在苏墨这儿手抖?
虽然酥白对这金粉有何作用也是没啥感觉,不过这老人家的心思酥白是彻底看清了……
老人家这是定要拉自己入伙,这波自己……没得选。
瞪了眼那站在夫子身后似笑非笑的秀才,酥白心中无奈,早知道就不答应秀才那赌局了。
如果说酥白还有一丝跳出这棋盘的机会,那那场赌局便是彻底的掐灭了这一丝希望。
当然酥白是在被坑之后才明白过来的,要不然打死秀才,酥白都不会答应赌!
“好了,带他们回去吧。”
草帽老者收起那黑盒,话音未落,十一位孩子便相继昏睡过去,各自的长辈将他们抱起,带离老愧树。
酥白并没有跟着小姑娘一起回去,而是留在了老愧树下,毕竟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酥白见证,要不然酥白对这条贼船上的不安心。
……
浮生一梦,大睡一场三千载。
不过孩子们这一睡到也没这么夸张,大概睡了一周左右,但没有孩子对此有印象,在他们心中自己只是简单的睡了一夜,第二天正常起来罢了。
今日夫子要讲学,苏墨仍旧是麻衣布鞋老样子,就是觉着更加精神了些许,但……
‘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小姑娘那像是闪着光芒的眼睛,愈发让酥白怀疑是不是被打了鸡血。
送走了小姑娘,酥白趴在窗沿上,准备睡个回笼觉,这几天没日没夜的照顾小姑娘,生怕小姑娘突然醒了饿着肚子。
可事实证明,酥白更本不用担心这些,睡醒的小姑娘就更个没事人一样正常。
其实苏墨最开始是被杨奶奶抱到自己家的,不过在酥白回来后,杨奶奶就把苏墨给送了过来,临走时还意味深长的叮嘱酥白要好好照顾苏墨。
‘其实是老人家是知道的对吧……故意玩我呢。’
不经抱怨一声,酥白脑袋昏昏的,就在酥白正要睡着时,屋外的传来一阵翻越土篱笆的声音,似乎还有摔倒后的小声抱怨。
‘嗯……是小玉吗?’
不错,屋外正是那之前被毒女子带走的小玉,此刻小姑娘衣裳上有些许尘土,是刚刚翻越土篱笆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与大地亲密接触后留下的。
‘就不能走正门吗……’
压制下心中的疲倦,酥白站起身跳到床铺上,而那兔耳姑娘小玉也是没多久便小心翼翼的推开屋门出现在酥白面前。
“上仙!”
见到那端坐着的白狐,小玉顿时喜上眉心。
‘怎么了,一副万幸的模样。’
小玉小步跑到窗前,半膝跪着的看着酥白。
‘小玉,你怎么来了?’
小玉没有回答酥白的疑问,而是上下打量着白狐,问道。
“上仙,您没事吧?”
‘没事,就那点毒还伤不到我。’
“不,小玉指的不是这个。”
‘哈?’
那是什么,我能有什么事?
酥白正准备询问小玉,却突然发现屋外有二人正朝着土屋缓缓走来,其中一位的气息酥白很熟悉,虽然只是见了一次,但对方身上那股毒味酥白忘不掉,至于另外一位,气息给人一种古老沉静之感,酥白对于这种气息莫名的觉着熟悉,似乎在哪里遇见过与这位相似的气息。
也是这道的气息,让酥白的警惕心顿时大涨,心中敲响了十二分的警钟,因为酥白在对方身上察觉到一股天地归真之意。
‘小玉,你带客人过来了呢。’
“欸?”兔耳姑娘明显愣了愣。
看来小家伙能逃出来存在很大的放……海。
酥白微微无奈,站起身,出门迎接那二位“贵客”。
在这种修为的老人面前,强行化形装模作样是没作用的,外强内干。
酥白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便确定了,确定了自己为何对对方有些熟悉。
“不知龟仙人登临寒舍有何贵干?”
闭口腹语,这是酥白现在不化形便能做到的最好的对外交流方式,只不过在村中与人交流用心声方便多了。
“呵呵,这位道友真会说话,什么龟仙人,老头子我只是一届精怪罢了。”
那老者身着一袭麻衣,佝偻着身子一手负后,时不时锤着自己的老腰,仙眉鹤发,那又长又软的白胡须给人一种想去拉扯的欲望。
“此地生灵仙灵最悠久,为老,众灵之尊,为头,天地造化孕育而生,为子。
龟仙人自称老头子还当着是贴切。”
“你敢对龟爷爷不敬!?”毒女子面色阴沉,冷声道。
……喂,我那个字眼让你觉着我不敬了?
酥白撇了眼那毒女子,依旧是那副惹不起的模样,老者抬手拦住毒女子,缓声道:“道友,可曾见到那扇门?”
“哦?龟仙人也见过?”
老人轻笑,自嘲道:“修道数万载,却曾未亲眼目睹,与道友比起来,自愧不如。”
啧,我怎么听出来一股酸味,您是来掐柠檬的吗?
“所以,龟仙人来此是为了替小玉解除契约还是为了询问门之事?”
身后出门后低着头不敢看那二人的兔耳姑娘闻言浑身一震,似有话想说,但卡在喉咙中出不来。
沉默良久,老者盯着酥白上下大量,最后声音中带着些许无奈,笑到:“道友,那契约解与不解已经无所谓了,只是道友当真会带她离开此地?”
“龟爷爷?”
老人对着身旁的毒女子摇头,面色颇为认真,道:“想必道友已经知晓其中的利害。”
“当然,既然答应了小玉,我定会带她离开此地。”酥白声音坚定。
老者眯着眼,笑了笑,那仙眉终是微微舒展,对着那站在那里不敢说话的兔耳姑娘道:“小玉,先和我们回去吧。”
兔耳姑娘愣了愣,看了眼身前的白狐。
“去吧,待我离开之日,自会去接你。”
那毒女子似还有话说,不过老者却已是转身离去,毒女子只好揪住兔耳姑娘的耳朵,拉着她往回走。
揪着那兔耳姑娘的耳朵,毒女子声音中带着些许怒意,寒声道。
“胆儿不小啊,都学会逃跑了!”
目送着三人离去,酥白稍稍松了口气,在心底谢过夫子,在酥白发现那二人时,便向夫子求援了,要不然还真不敢那样和乌龟老人说话。
‘果然……还是去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