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遗墨拿出手帕替他擦拭眼泪，一边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你有没有记住那黑衣人的外貌特征？”
慕容岚摇了摇头，随即想起什么，又点了点头：“他特地扯开衣领，让我记住他脖子上的刺青，是半只黑色的蝴蝶。”
“黑蝴蝶？”程遗墨吃了一惊：“怎么会是他们……”
慕容岚惊而问道：“程姐姐认识他们？”
程遗墨摇了摇头：“认识倒不认识，但江湖上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他们，那是一个极其神秘的杀手组织，专门收钱替人行凶，如果是他们，可就不好查了。”
“为什么？”
“黑蝴蝶这种有一定规模的杀手组织，任务都是由高层统一接收，再向下分配指派，也就是说，那个黑衣人自己都不知道雇主是谁，即便抓到他，也查不出幕后主使。”
唯一已知的线索居然是条死胡同，慕容岚重重叹了口气，心中又想:“就算揪不出幕后主使，我也要找到这黑衣人报此栽赃陷害之仇!”
他的这个想法埋在心里，半分也没有表露，他知道，如今他武功尽失宛若废人，惹上黑蝴蝶无异于找死，如此想法说出来，只会让程姐姐白白担心。
屋外雨点噼里啪啦砸向大地，屋内师徒二人相顾无言，各自借着雨声回忆起这些年相处的点点滴滴。
二人都知道，此时慕容岚不再是君子堂弟子，程遗墨日夜下山照料已算是萧别情宽容，现在他已经醒来，就没有理由再赖着不走。
话总是说一句少一句，少说一句，就能多相处一刻，程遗墨对慕容岚的不舍，使她始终不愿打破沉默，慕容岚对程遗墨、对君子堂、对萧别情、石砚冰、厨子老陈、大师兄、三师妹、还有陈天天的不舍，使他也想多呆上一时半刻，多看看君子堂的草木，君子堂的雨。
只可惜时间总是有限，眼看天色渐晚，雨势也渐渐有所收敛，程遗墨微微叹息，还是当先开了口：“你下山之后，到苏州城找个地方落脚，我上次给你的银子还在吗？”
“在。”
“我这儿还有一些，你一并拿着，这些银子应该足够你在苏州城生活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就努力找个能干的活，挣些收入先养活自己，至于江湖上的事，暂时就别管了。”
慕容岚接过银子道：“多谢程姐姐，我会照程姐姐说的做，但黑蝴蝶的事，我也一定会调查清楚，待真相大白，我还得回君子堂呢！”
程遗墨见他信心十足，欣慰一笑：“你能这么想我真开心，但是，黑蝴蝶的事还是交给我来查吧，你现在的第一要务是养好身体，再找个地方安定下来，等我查明真相，就去接你回山。”
慕容岚知道再多说也只会徒增程遗墨的担心，也就默默点了点头。
二人沉默片刻，慕容岚忽然问道：“程姐姐，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相信我？”
程遗墨被他问得一愣，笑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
“可是……我有一件事还是骗了你。”
“你是想说，锦衣卫要的东西，其实在你身上吧？”
慕容岚惊道：“你怎么知道？！”
程遗墨莞尔一笑：“那天在梅花岭，你把卢永明的遗物交给慕容相左时我就知道了。卢永明于你非亲非故，你没理由会去搜他的遗物，既然出于某种原因搜了，就更没理由会只搜他而不搜那位前辈。”
“那……为什么不拆穿我？”
程遗墨笑道：“我说过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既然你有意要隐瞒，就一定有你的原因，我又何必揭穿你？”
慕容岚鼻头一酸，伸手从怀里摸出那个带血的包裹：“那位前辈身受重伤，原本该是可以活命的，可他为了不让这包裹落在锦衣卫手里，决然放弃疗伤的机会，不惜牺牲性命!倘若我把包裹交了出去，岂不等于害那前辈白白丧命?这件事……就算掌门师伯责怪我也没办法。”
程遗墨笑了笑:“这件事你做的不算错，如果是我，我也会是和你一样的做法。”她说完从慕容岚手里接过包裹，略一犹豫，还是伸手打开了它。
只见一块红木金漆令牌从包裹中露出一角，程遗墨见之脸色微变，心里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待完全打开包裹，程遗墨连呼吸都开始颤抖起来。
慕容岚察觉异样，忙问:“程姐姐认识这东西?”
程遗墨眼神变得空洞，瞳中似有无数刀光剑影拼杀，过了好一会才捋顺气息回过神来，慌忙将令牌包回包裹中，接着握住慕容岚的右手无比郑重道:“这东西意义重大，你可千万收好!”
慕容岚奇怪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此物牵连甚多，你还是少知道些为好，听我的，等你到达苏州城，第一件事就是把它交到慕容世家家主手里，他会有妥善处置，切记，一定要亲手交到慕容书的手里，对其他任何人都不能透露，尤其是锦衣卫!”
见程遗墨如此紧张，慕容岚心知此事重要，但不由奇怪的问道“既然这东西这么重要，为什么程姐姐不亲自互送?我现在武功尽失，万一再碰上侯刀九，这东西我也保不住。”
被问及此，程遗墨似有难言之隐般侧过头去:“我当年……发过重誓，不得插手与这物件相关的任何事……”
慕容岚隐约觉得这块令牌背后有有什么故事，还要再问却被程遗墨摆手打断:“你无需多问，这块令牌代表着武林盟与锦衣卫数十年来的恩怨纠葛，与之相关的事你知道的越多越容易惹祸上身，只需记住我的话，第一，躲开锦衣卫，第二，交给慕容书!”
慕容岚知道程姐姐是为自己好，也就听话的不再多问，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程遗墨面色凝重再次沉默良久，想到该交代的事也交代的差不多，便深深叹了口气，站起身望向门外：“雨已经停了，你现在启程，还能赶在天黑之前到达苏州城。”
临别之际，慕容岚不舍之情又起，忽然从背后给了她一个拥抱：“程姐姐……保重。”
程遗墨胸口酸楚泛起，眼泪止不住的落，轻轻应了一声：“你也保重。”说完便挣开慕容岚的手臂，头也不回的快步踏进山门。
她身为师长，始终不愿让徒弟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空荡荡的茅草屋只剩下慕容岚一人，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呆了许久许久，直到天色渐渐昏暗，才决定迈步出门，直去苏州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