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浓摇了摇头,忽然站起身招呼:“走,喝酒去!”
“你这大病初愈,能喝酒吗?”
方知浓满不在乎:“怕什么?我昨天晚上算是想明白了,人生在世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别等哪天突然暴毙,一口袋银子都没花完,还落下一堆遗憾,这样下了黄泉,如何甘心投胎啊?”
慕容岚原本还在踌躇三天后慕容书寿宴的事,此刻被方知浓感染,忽然十分喜欢他这般洒脱,随即兴然应道:“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天先喝他个一醉方休!”刚一说完,忽然想起如意客栈的事:“不过……我今天一天都没去张掌柜那,要不要先去招呼一声?”
方知浓大手一摆:“放心,他那儿我一句话的事。”
“就等你这句话!”慕容岚咧嘴一笑,屁颠屁颠跟上了方知浓的脚步。
二人出了菩萨庙,一路来到西大街上,沿着大街朝城中心走,眼看周围行人小贩越来越多,慕容岚就知道这是快到南大街了。
来到西大街与南大街的交汇处,天色已近傍晚,街边店家已陆续点亮灯笼,正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分,也是苏州城最热闹的地段,路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擦踵,耳边尽是小贩的吆喝叫卖,孩童的嬉笑打闹。
方知浓毫不停留,轻车熟路走到十字路口一间装潢气派的屋子前。
慕容岚抬头一看,见眼前屋子红木为柱,琉璃为瓦,大门前横挂一条大红色绸带,绸带中间还扎着个绣球。
在慕容岚的认知里,寻常人家只有办嫁娶之事才会挂红绣球,不由拉了拉方知浓的衣袖:“不会是要蹭喜酒喝吧?”
方知浓嗤笑一声:“你说什么呢?”
跟着他走到门槛跟前,慕容岚再次抬头才看见门上被绣球挡住的牌匾,上书“鸳鸯楼”三个大字。
“鸳鸯楼?青楼!”慕容岚大吃一惊,忽然想起程遗墨的训斥,君子堂门下弟子必须严守清规,洁身自好,若无媒妁之言,不与异性私交,妓院青楼更是大忌,若被发现,打断腿都是轻的。
方知浓似乎看出他的顾忌,笑着搂住他的肩膀道:“你现在都不是名门弟子了,还有什么好怕?”
鸳鸯楼门前招客的姑娘甚是有眼力见,一看常客方知浓带了个新客来,立即上来招呼:“小哥,进来玩玩嘛,喝点酒,不碍事呀!”
这些姑娘穿的又少,露的又多,慕容岚一看之下哪还管得着什么门规严谨?只应了一声:“是啊,小爷都不是名门弟子了,还怕个屁!”
他特地骂了一声给自己壮胆,随即跟着方知浓大步踏进了鸳鸯楼。
鸳鸯楼乃是苏州城最出名的青楼,在这寻欢作乐的,上至官员世家,下至寇匪乞儿,什么人都有,可谓龙蛇混杂。此时太阳刚刚落山,正是男人们出来寻欢的时间,鸳鸯楼内早已宾客满堂,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四处莺莺燕燕,嬉闹调笑,甚是热闹。
招客的姑娘跟在二人身后,柳眉一弯献媚道:“方爷,今儿喝什么酒?上次您点名要的女儿红,这次又到了十坛,要不今天就喝那个?”
方知浓手一摆:“不必了,昨夜生了场大病,今天好酒坏酒也尝不出味,就不糟蹋酒了。”
那姑娘这边碰了壁,转头又凑近慕容岚身边:“奴家翠玉这厢有礼,这位爷姓什么呀?”
慕容岚见那一对小白兔凑到眼前,脑子已是一片空白:“小姓慕容。”
翠玉显然吃了一惊,谄媚之色较之前更甚:“原来是慕容家的大爷!哎哟,奴家真是有眼无珠,慕容大爷,咱们新到的女儿红您尝过没有?您的朋友方爷可是最好那一口了!”
慕容岚想起方知浓藏在菩萨像后的女儿红,于是点头:“尝过,的确是好酒。”
“那您今儿就喝那个吧?”
慕容岚想起上次的醇香,一时不禁舔了舔嘴唇,加之美人在侧,脑子发热,想也不想便应道:“好,那就上两坛!”
这话一出,翠玉立即高兴的笑开了花:“好嘞,果然慕容家的大爷就是气派,您先入座,奴家马上拿酒来。”
翠玉扭着纤细的腰肢走向后院,雪白的大腿在故意剪短的裙摆下若隐若现,引得慕容岚目不转睛,一直看到她消失在视线里,慕容岚才回过神来,却正好碰见方知浓的白眼。
慕容岚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方知浓无奈道:“两坛十八年女儿红,整整一两银子,你可自己出钱!”
“一两?”慕容岚这时才蓦然清醒,反应过来上了温柔当,一时不由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他从张掌柜那分得的财产一共一两半钱,这就去了一大半,还没点菜呢,岂能不心疼?
慕容岚试探着问方知浓:“那我能不要了吗?”
“点都点了又说不要,我可丢不起那人。”
“好吧。”慕容岚满心无奈,但想到起码酒是好酒,只好安慰自己,物有所值。
不一会,两名伙计一人怀抱一坛上好女儿红上桌,方知浓随意点了两个下酒菜,便吩咐翠玉倒酒。
方知浓端着酒杯,朝慕容岚玩味一笑:“多谢慕容大爷款待啦!”
慕容岚撇了撇嘴,与他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女儿红的醇香一入口,先前的不快顿时消散,放下杯时忍不住由衷赞叹:“真是好酒。”
方知浓仍坏笑着打趣:“那当然了,要了慕容大爷半副身价的酒能不好吗?”
二人这边嬉笑打闹,隔壁桌却传来吵闹声。
“狗奴才,眼睛长来干什么的?”
这一声怒喝引来众多侧目,慕容岚与方知浓也不例外。
只见一位三十来岁的魁梧汉子指着一名青楼伙计一顿辱骂,汉子身后坐着一位年轻公子哥,衣着打扮甚为高贵,正轻轻替怀里的姑娘擦拭身上的酒水。
看来是那伙计一时大意,讲酒水碰洒在那姑娘身上了。
那伙计一见那公子哥气度不凡,随身还佩有刀剑,心知惹不起,慌忙俯首道歉:“小的该死,小的笨手笨脚不小心污了姑娘的衣衫,是小的瞎了眼!”
那公子哥看也不看他,只冷笑一声:“你这双眼睛好好的,如何叫瞎了眼?”
随从汉子听出主子的意思,便一把揪起伙计的衣领:“你这么想瞎眼,我就成全你!”
说着,他右手双指便插进了伙计的眼睛,一时间惨叫嘶声,鲜血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