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相伴的孩子,突然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这是张妈没法接受的。
“他有个屁的朋友。”张秋婷为她不经大脑的话语付出了代价,还有几天十四岁生日的她捂着脸颊流着泪。
只是一巴掌而已,真的不疼。
相对于熟练的敲脑壳和无情连打,张妈扇耳光的技术太差了。
会哭完全是因为感动的,张秋婷第一次收获了被打脸的全新体验。
生活当然还是要继续:“不卖!收摊了!”
年轻的男人们自顾自的炸着鱼丸,煮着面条,避让着各取所需。
一个插不上手的男人发现了鱼丸小车下的钱箱,担担面摊位那边也传来了捷报。
战争在两个小摊间一触即发。
“喂!”
“弄死你们!”
顾此失彼的少女只会毫无意义的咆哮。
这个不相干的摊主终于被不耐烦的人踹倒在地。
敢爬起来,就弄死你。
没有人那样说过。
这是不存在的台词。
“喂!你们是强盗吗?”带着酸味的汗臭,毫无建设性的发言。
他的头发被汗液黏在一起,大鼻子,厚嘴唇,没有一样配得起那双眼睛。
“真羡慕啊,是你吧?”他双手高高举起,向后拉扯。
“额。”抻了一个未完成的懒腰。
他看起来似乎比不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更加浑身难受了,疯狂的挠头。
“生意那么好,有什么诀窍吗?”
“早就听说竞争激烈了,免费大甩卖吗?留口饭吃啊!”
张秋婷心里想着你到底想说什么的时候,那个人冲过来了!
吃面的,炸鱼丸的,不为所动的看着。
旁边坐着等吃的食客甚至开始评头论足:“我早想那么干了!弄死他!左勾拳!呼呼呼!”
“放你的狗臭屁!”旁边同伴抓了一把筷子扔到他身上。“等下就打死你!人渣。”
“我又没有抢钱,我只是顾客,顾客啊!”那人朝着斗殴现场喊了一声。
“你有个鸡毛的钱。”
“你鸡毛个有钱。”那人反唇相讥。
“走了。”炸鱼丸的拿了个盒子。
互相攻击者同样换上了笑容却各有态度。
顾客兄说:这次就放过你。”
筷子哥说:“溜了溜了。”
笑容凝固在脸上。
大鼻子厚嘴唇的男人喘着粗气。
三个人让了让,那人拦了拦。
“哼。”顾客兄摊开双手弓了弓腰,鼻子喷了一道气。
另外两个人走了几步,然后三人连线就成了等边三角形。
“你真是......”顾客兄好像打算说些什么。
“给钱。”却被拦路者无情打断。
“我有个鸡毛的钱!”
捧着盒子拿着竹签的男人一边腮帮子鼓鼓的。“记账行不行啊?”
拦路者掉了个头,三人都跟着他的视线看见一个西瓜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快他吗给老子滚蛋!”
“就是不行的意思。”大鼻子点了点头。
“就是滚蛋!滚蛋!”张秋婷生理构成相当简单,西瓜头加一张嘴以及指天戳地的手指,可能还要加一点点飞舞的唾沫,那样才算注入灵魂。嗯,是完全体了。
“就是滚蛋?就是滚蛋。就是滚蛋啊!”顾客兄复读变奏三重曲。
“兄弟你混哪里的?”筷子哥冒泡。
“不要浪!”顾客兄勒着他的脖子拖走,转过头看见一张咀嚼的嘴巴。“你吃了几个了!”
两根手指举起,拇指捏着的一根手指弹了出来又想缩回去。
“二加一。”
“吃吃吃,你是凉蛋还是鱼蛋?”顾客兄训斥着高了他快两个头的大个子夺过了鱼丸,三人走远。
“西面码头!”大鼻子喊了一声,那个被勒着脖子的筷子哥点了点头。
“我白天搬货,夜市出摊,西面码头!”
迟来的城管了解了一下情况,买了一份鱼丸重复提起了几次他还没有吃晚饭,又抱怨了几句工作和城市入夜的治安。
张秋婷除了点头什么也不会说。
他好像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交了管理费的吧?”
“交了的。”
“那就好,以后也要按时交管理费啊。”
“我不知道。”
中年人看起来有些生气。
张秋婷又补了一句:“家里的钱都是妈妈在管。”
城管又寒暄了几句,非要送张秋婷回家。
张秋婷固执的不愿离去并且解释了原因。
“啊!对!嗨,会找到的!你就先回去,我看小伙子人不错你给送回去,今晚估计不太平。”总算是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阿牛吧。”
“阿牛。”张秋婷念了一遍。
“哎!”大鼻子应了一声。
靠的太近了,西瓜头吓了一跳。
“那个。”西瓜头斟酌了一下,大鼻子歪了歪脑袋。
“你不要我不会以身相许的!”
“那个。”
“那个。”
大鼻子匮乏的语言库缺失应对字句当场组织不能。
“毕竟我只是一个十四岁的。”
“美少女啊!”
“我送你回去吧。”
“不。”
“我也要做事情的。”
“那你走。”
“那,再见。”阿牛挥了挥手。
西面码头不在西门,在西门外七八里的地方。阿牛推着推车,略有失神。
“今天怎么那么晚?要不是我,你位置早都没有了!”一旁的摊主邀着功。
“一群穷鬼。”不知道为什么就说出了心里话。
阿牛干脆破罐子破摔:“我要去城里摆摊!不然就涨价!涨价!当场涨价!”
“你摆个屁,管理费,保护费,你晚上睡哪里?夜晚在城里游荡,当小偷抓起来,打死。光知道城里人傻钱多,不知道城里寸土寸金。”附近摊位的一个食客看不惯他,说了几句。
“城里的都是垃圾,我左勾拳,右勾拳。一拳一个。”
一个码头工人裸着上身把毛巾搭在肩上走了过来。“你还做不做了,左勾拳,右勾拳!”
“良哥,轻点,轻点。”
“真的,良哥,今天我一个左勾拳,一个右勾拳。”
“我早就知道了,你小子!嘿嘿。”
“嘿嘿。”
人们聊天时各怀心事,其实从来不能互相理解。
“买米的时候被刁难了吧!那些伙计,脑子坏掉了,哪家米铺的?敢得罪我们漕运的人,下次一把火把他们家的货仓烧了!”搬货的自称漕运的人,没什么毛病。
“其实就是那个鱼丸面摊位旁边那家。”阿牛也是非常善于归纳总结的人。
良哥皱了皱眉,小伙子,你仿佛在挑战我广博的见识。他甚至不知道什么叫鱼丸面,鱼籽汤面吧?城里人说话比较夸张。
“哦,就是那家啊。”
“不就是那家吗?死贵。生意还特别好。当家的是个女的。”
“女的?哦!”他实在是怕露出什么马脚,其实想装出不感兴趣的样子,脸上却变成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阿牛没看他的脸:“以身相许又是个什么玩意?”
良哥转身看向江边的渔火,忙碌的世界各有各的忙碌。
他压低声音:“就是洗衣服做饭,这次我肯定,绝对。”
“会不会有人因为一个不认识的人不要他了,就开始不再洗衣服做饭?”阿牛想了一下,又问了一个问题。
“嗯。古语有云,算了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没意思。”
在这个偌大的世界,在这个人均光棍的西面码头,我,良哥,战战兢兢的使用着绝对以及肯定这样的字眼谈论着谁也不知道真相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