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李长庚在里面睡觉,后生仔张骞在外面站岗。
张使君安安静静、清清淡淡的站在门外面,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
粉丝等待偶像,就是这么诚心诚意,心甘情愿。
一场没有任何误会的单方面自愿。
等了良久,终于听见三娘子锤李长庚胸口的撒娇声。
这牲口,昨晚又把少奶奶给弄疼了。
李长庚赤裸着胳膊,把美丽的姑娘,如玉的手臂从自己身上拿开。
转个身,继续睡。
张骞耳听八方,面露笑意。
三娘子醒了,大清早倒是没再折腾李大人。
她知道外面有上百个长安来的外客,所以轻手轻脚的给床上的大剑客盖了盖被子,温煦的看着身边的男人。
他手中有剑的时候像是流水一样飘逸,躺在床上又像座山一样稳重!
三娘子笑盈盈的穿上了衣服,划动门闩打开木门,就看见了傻子一样站在外面的张骞。
李长庚作为剑客的名声实在太大了,三娘子见多了慕名而来的傻冒粉丝。
在她看来,长安来的张骞为人稳健,年龄又大了点,不应该这么盲目。
看来自己低估了自家老爷的魅力,通杀!
所有年龄段,所有性格的男女粉丝,都主动匍匐在了李大剑客的脚底下。
三娘子对张骞打了招呼,说自家老爷还在睡觉,张公子稍等。如果饿了,不妨自行用些早饭。
张骞目不斜视,尤其是刚睡醒的美貌俏丽人,杀伤力不输给李长庚的剑。
三姑娘自顾自的走开,梳头洗脸去了,留下傻缺张骞继续在门口等。
李长庚在里面睡回笼觉,张骞在外面站着,饿的肚子叫。
日上三竿,多数吊儿郎当的未央宫保镖都吃饱早饭回来了。
沈浪还笑眯眯的向傻站着的张骞问了问:“张大人,啥时候上路啊?”
张骞还是不说话,轻轻的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嘘。
一群当兵的,受教育程度低,见状不禁没有噤声,反而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完了,这群人完蛋了。
吵醒里面睡觉的李太守了,不知道里面的人有没有起床气?
他还有个身份,天下第一剑客。
李长庚披一件紫袍子就噌噌噌走了出来:“谁在外面放肆?”
张骞张大了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一群大头兵,显然在长安也听说过李大人的风头,迅速作鸟兽散。
张骞心痛,一群没出息的废物,让本使君在李大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李长庚对散兵视而不见,眼睛紧盯着张骞。
“你叫张骞?”
张骞点点头。
“看模样也不像傻子,为啥答应皇帝往西域走一遭?”
张骞清一清嗓子,这会儿确实像个傻子,稍微有点紧张:
“回,回太守大人,晚辈自感在长安无用,年华虚度,一事无成,与其留在长安混吃等死,不如随皇上心愿,寻找大月至,打败匈奴人。”
李长庚点点头,又问:“吃早饭了没?”
张骞老实的回答:“还没有。”
李长庚不再搭理张骞,自顾自的找大娘子,我也没吃饭呢,我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饼吃汤,张骞你自己想办法吧。
张骞有点失落,摇摇晃晃的回到客房,找了张桌子,开始啃已经凉了的油饼。
周猛在练习如何用一个胳膊穿衣服,他穿了又脱,脱了又穿,看上去十分的悲剧,可又有点好笑。
沈浪已经不掩饰在狂笑,看上去没心没肺的。
任长风静静的躺在土炕上,两只腿高高的伸出来,眼睛紧紧闭着,他在思量十三经。
甘夫在喂自己的马,他把草料分成一小把,一只手正好握住,轻轻的喂给马儿,就这么喂了一捧又一捧,似乎有点意犹未尽。
甘夫有点嫌弃的看了一眼张骞的马,还是忍不住用手轻轻的抚摸马鬃,然后细细的喂起了草料。
李长庚吃饱之后,已经换了一身整洁的衣裳,还是披着紫袍子,迈着虎步来到大头兵所在的客房。
张骞见状又是没出息的赶紧门口迎接,李长庚拍了拍张骞肩膀,自顾自的进屋坐在最中间的长凳上。
未央宫保镖没什么尊严可言,一个个乖巧的给李大人腾出座位。
论官职论武功,都比这位爷低了几个层次。
一群年轻人,围着一个只能仰望,深不可测的伟人。
李长庚眼睛异常的灵活,看着汉帝国的年轻人,他从这些人身上,看到了少年皇帝的气象。
打败匈奴,其实没什么不可能。
我大汉朝大好男儿全民皆兵,如果国家每个后生仔都像屋里这群人一样,随时等待征召,从心底崇尚武力,爱好开疆拓土。
这才是雄性帝国的风范,追亡逐北,驱除匈奴,何足道哉。
就是要人人争当英雄好汉,健体魄,平天下,御外敌,立功名。
李长庚在脑海里面胡思乱想,想到兴头,猛地一拍桌子。
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黄河好像一大坛刚酿的高粱酒,看得我好想喝上一大口。”
没文化的未央宫保镖,看疯子一样看着李大剑客。
李长庚这么绝顶的人物,自然不在意小兵的看法。
他左看看,右看看,随手从一个小兵身上拔出了一把剑。
李长庚,剑在手。
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剑尖流淌出的一股寒意。
李长庚手中有剑,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剑,本身就是冰冷的,可只有在盖世高手的手中,剑才会凝结出令所有人畏惧的寒意和冰冷,就像是自己的性命被抽离的那股寒气。
如今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李长庚手中剑的凌厉和杀伐,如远方天涯明月下的山巅上面,亘古不化的冰雪,寒意彻骨,不需要原因,却穿透每个人的皮肤,深入心魂。
任长风从床上滚了下来,认真的看着剑客李长庚。
当初白胡子师傅说自己二十年才能和天下高手争锋,可李长庚这样的人物,估计自己再练二十年拳,还是破不了他的手中剑。
陇西李氏,本就是天底下顶耀眼的豪族,秦朝李信,威震四海。
而李长庚就是这个家族当今时代巅峰的骄傲,李广是庙堂客,粗鲁武夫。
而李长庚,不仅是天下无双的剑客,也是个才子。
从少年到青年,他所得到的荣光和宠爱,江湖上已经无人能比。
十六岁后的李长庚,聪明英俊,健康强壮,就算是败在李长庚手下的对手,也不能不在心底佩服,江湖第一名侠当之无愧。
崇拜强者,人类本性。
天底下只有这么一个天下无双的李长庚,凭手中天下无双的剑法,纵横四海。
如今李长庚手中握着剑,即使他刚刚吃完早饭,完全没有丝毫的恶意,只是随随便便坐在凳子上,可这一屋子的年轻人还是没人敢动。
直到他走出屋子好久,张骞才感慨道:'果然是独一无二的人,独一无二的剑。‘
张骞自知不是练剑的材料,对着一屋子大兵吼道:
“任长风在扶风给自己找了一个师傅,现在天下第一剑客在这里,有没有想留下来给人当徒弟的,我绝不挽留,回长安我替你向皇帝解释。
去找大月氏不保证活着回来,在这当大剑客的徒弟,绝对能成第一流的风流少侠。
周猛是没指望了,其他人有没有想留下的?”
甘夫也凑张骞的热闹:“过了陇西成,前面就是休屠王的地界了。过了这村没这店了,有没有不想走的,是爷们透声气!”
任长风看着一群呆头兵,反正自己有师傅了,管他们有没有造化,所以任长风很轻松的在看热闹,这话说的一厢情愿,人家李剑仙看得上这群废柴不?
张骞挠了挠头,得,自己带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出国后可不要给汉帝国抹黑,要不自己回长安没办法向汉武帝交代。
既然没人出头,那就这么地了,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散会。
“对了,午饭就别在李府蹭了,上百口子人,出门又不是没带钱,到城里面该吃吃,该喝喝,把钱都花光,反正前面的路,也用不着孔方兄了。
所有人以周猛为戒,都不许在陇西惹麻烦。否则老子用汉节送你们回长安抱孩子去。”
吩咐完毕,大头兵散去了一大部分,还有孤零零的几个围绕在张骞身边,每个人脸上都贱兮兮的。
张骞狐疑的看着这帮兔崽子:“有事?说话!”
“张大人,使君大人,我们哥几个,农村来的,家里面穷,平常钱到寄到家里,如今路上那点盘缠,早用完了。反正你说前面铜钱没用了,要不,我们兄弟帮张大人去去身上的累赘?”
张骞看着幸灾乐祸的甘夫,懒得说话,并甩出了一袋碎银子,消失!
甘夫拿着钱,带着人,唱着歌,消失了!
回想昨日在异乡那门前,愿这土地里,不分你我高低。
实话实说,张骞的领悟力非比寻常,虽然没有在李长庚的位置,可他却似乎能感同身受李长庚的痛苦。
一个盖世的剑客,原本不该有痛苦,可李长庚却总怀有一种不得志的遗憾,这种天之骄子,设想必然悠远。
自己在长安,除了少年汉武帝,没人能给自己这种感觉。
而李长庚,似乎在思想上和汉武帝有相似之处。
两个人同样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一个在长安刘家当皇子,一个在陇西李氏当少爷,蒙受着周围所有人的宠爱和尊敬,他们却似乎总显得很孤独。
这种孤独感必然来自于理想的未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