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殷王朝、京城、晋王府外。
风更大了,天空中电闪雷鸣。秦文抬头看了看,把手伸了出来,一滴雨落在他的手掌上。
“下雨了,血很快就会被冲没了。”他喃喃道。
秦文率着仿佛是两千具没有灵魂的禁军安静的站在晋王府正门外,散发着铁和血的味道,剩余的三千禁军由三名千夫长分别带领将晋王府团团围住。这些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士兵犹如嗜血的怪兽,只待秦文一声令下,便去人间荼毒生灵。
秦文却为他们感到悲哀,这些士兵没有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而还,却即将成为政治的牺牲品。虽然围剿一个小小的晋王府用不了这么多悍卒,但终究会有士兵死在这里。
秦文叹了一口气,也似为自己感到悲哀。
按照宁王命令,他已于六个时辰前率领禁军将宁王府团团围住。至于宁王府那些颐指气使的府将和令人讨厌的府兵被他派去晋王府后门了。
陈彦之在更远处的黑暗角落了站着,好像天生属于黑暗一样。他望着秦文的侧脸,想要从他的表情捕捉一些蛛丝马迹,然而并无所获,他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不由得对秦文佩服起来:秦文不愧是宁王麾下号称儒将的将军,在这即将对大殷王朝走向产生巨大影响的围剿中,仍然沉稳如斯,难怪深得宁王器重。九个月前由宁王奏请陛下从军中调任京城,掌管禁军,今日更是派来围剿晋王府,看来宁王是早有打算。
秦文瞥了眼黑暗处隐隐约约的身影,虽然不知道是谁,却知道那是国师派来的暗卫首领。他也知道这个暗卫首领一定带来了身手最好、最阴狠狡诈、视人命如草芥的顶级暗卫。现在这些暗卫们也一定藏身于晋王府内外最隐蔽的地方,等待着给那里的人们最意想不到却最致命的一击。
秦文瞧不起这些暗卫,但是知道他们的手段。再加上自己统领的禁军和宁王府府兵,晋王府现在已经是一座住满活人的坟墓了。
多年的从军生涯让他惯于服从命令,再加上宁王的知遇之恩和此次涉及国本的争斗都不会让他手下留情。
雨更大了,秦文又看了看天空,只见乌云又压低了一些,脸上未露一丝焦急之色。
晋王府内。
靳公公满脸忧色的朝书房望了望,一个拿着书的身影被烛火映在窗纸上,偶尔翻动一下书页,或轻吟一两声或拿毛笔批注一下。
靳公公叹了一口气,走到书房外,弯腰行礼道:“王爷。”
“银票细软都分派下去了?”书房内的声音问道,声音略带一点稚气,却平静如常,不见波动。
“遵王爷吩咐,奴才已经分派妥当了。”靳公公答道,然后哽咽了一下:“只是、只是有些人不愿接受,说是要与王爷同进退、与王府共存亡。”
书房中身影顿了一下,道:“不过是以卵击石,何苦来哉?”
靳公公跪伏在地,道:“主辱臣死,府内将士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断不会弃主偷生。”顿了一下,呜咽道:“至于奴才和奴才的孩儿们,离开王爷不过是无根浮萍,天大地大再也无奴才们的容身之地;伺候王爷是奴才们今生的福分,阉人也有忠勇之辈,还请王爷允准。”说罢伏地不起。
“我自幼由大伴看护长大,如今已经快十五年了,逢此大难大伴对我仍不离不弃,母妃果然没有看错人。罢了,愿意留下就留下吧,也不枉你我主仆一场。”晋王道。
靳公公的思绪飘向了很多年前被晋王生母所救的一刻,道:“皇贵妃娘娘温良淑德,救下奴才这条贱命,承蒙不弃,又让奴才成为王爷的大伴;奴才就算上刀山、下油锅也难报皇贵妃娘娘和王爷的恩典于万一。”
书房中的身影怅然道:“只是如今我与三哥这般的局面,倘若母妃地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靳公公沉默片刻,最后黯然道:“宁王殿下与王爷一母同胞,相必不会过分为难王爷。”
“天家无情,三哥要杀我,我不会怨他,我也可以早些去陪伴母妃,只是可惜王府这上下几百口人了。”晋王道。
靳公公默然,一时也想不出言语去宽慰晋王了,只是暗暗下定决心:拼死也要保住王爷周全。
晋王忽然道:“生死攸关,求生也是人之常情,千万不要强人所难,我向三哥求情,尽量保得他们性命。”
靳公公望着书房的身影,道:“王爷仁心,此刻还体恤下人,是奴才们的福气。”
一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来人走到晋王书房外,与靳公公对视一眼,然后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末将段冉参见王爷,王府内将士已经布置就位,当能抵挡一时半刻,还请王爷受些委屈,从暗道撤离,再徐徐图之。”
晋王淡淡道:“我若要走,禁军围府的时候就走了;况且国师的暗卫未尝不知道王府有暗道,即便现在想走,恐怕也晚了。段将军,起来吧。”
段冉朝着书房又行了一礼:“谢王爷,既然王爷已有决断,属下等自当舍命护王爷周全。”
说罢站了起来,之后与靳公公又对视一眼,分别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和决绝。
这时候,忽然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一条彩线从皇宫方向自下而上冲向天际,夹杂在几道闪电中间,不但没有黯淡几分,反倒更显的惹眼。
暗处的陈彦之微微点了点头,他身后的一个黑影抱拳弯腰行礼后,又忽的出现在远处,继而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秦文望向天空、久无表情的脸上,眼睛随着逐渐消失的彩线眯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冷酷无情,仿佛又回到了战场一样。
他知道宁王得手了,这条冲破天际的彩线是之前约定的信号。他没有丝毫犹豫,拔出了佩剑,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将佩剑向前一挥发出了进攻的命令。
他身后蓄势已久的禁军,迅速做出回应:后排的弓箭手拉弓如满月,箭头指向晋王府上空,前排的禁军拔刀出鞘,向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