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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咖啡百利甜

吕年年失眠了。

直至凌晨四点,她已经吃完半桶炸鸡,喝了一整瓶的百利甜,看完两部爱情电影。

醉醺醺的她艰难地将手从小毛巾毯里拿出来发了条朋友圈:【看完《恋爱假期》,仿佛一秒回到了冬天。Ps.裘花真好看!】

内容刚发出去半分钟,吕年年就收到了一个赞。

点进去一看,是贺轻昀。她嘿嘿一笑从列表里找到了和贺轻昀的对话框,开始闲扯淡:【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原来晶晶姑娘也睡不着啊!】

【贺轻昀:晶晶刚下手术台,晶晶只想回家睡觉。】后面跟着一张红袈裟方丈弹吉他唱“一生所爱”的表情包。

【吕年年:哈哈哈哈哈哈哈……】除了“沙雕”网友,已经很久没有和人玩这么成功的接梗游戏了。

在吕年年正琢磨着回哪张表情包的时候,贺轻昀竟然打了个电话过来,吕年年手滑还真给接了……

“喂……”

“为什么今天无心睡眠?”贺轻昀似乎刚上车,那边还有车子启动的声音传来。他疲惫到深夜的嗓音有些低哑,但是带着笑,有些哄小孩子的意味。

“啊……就是喝多了吧,我用咖啡兑着百利甜喝了一整瓶。”

“下次还是用牛奶兑吧。”

“嗯。”

吕年年不敢告诉贺轻昀,她是因为失眠了才去喝酒,而不是因为喝酒了才失眠。

原因在于贺轻昀一言不发换了头像之后的这个白天,吕年年因为工作又去了一次医院,但是这一次她感受到的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不再是审视和打量,而是……戏谑?

她觉得自己仿佛正处于一个“楚门的世界”中,被无数视线捆绑。除了她之外所有的人都是信息共享者,他们是那么得体、优雅,只是笑而不语地看着她。

这种感觉让吕年年觉得很烦躁,甚至有一点生气。

她冷着脸,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踩着高跟鞋敲响了贺轻昀办公室的门。她以为她会一直以这种情绪持续完在医院的这半天,然而在门被自动带上的那一刻,贺轻昀从案头的书堆中抬起头来,对她笑了笑。

只一个笑,就打消了她所有的不快。

吕年年的心里窒息了一下,大事不妙,那一刻她突然就觉得自己本是一位暴君,而且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那种,但只需贺妃对她倾城一笑,天下就四海升平。

她大概……是真的陷了进去。

该来的还是要来,从那次对视就心跳个不停开始,吕年年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

而至于她从老妈那儿找来的爱情转移目标——梁凯。别说了,从上次私房菜馆一聚后,几壶米酒下肚,吕年年硬生生把自己的相亲对象处成了兄弟情。

现在这种情形,如果是别的男生,吕年年基本可以确定十拿九稳是爱情了。可是贺轻昀,他的过于礼貌让她无从分辨这些好,是与众不同的特别关心,还是一视同仁的绅士风度。

就好比此刻,凌晨四点,他给吕年年打电话问她为什么无法入睡。吕年年依然不敢多说什么,因为她怕自己暗示来暗示去最后尴尬打脸。

万一,这是人家医生的博爱呢?

“听歌吗?”他问。

“好啊。”

于是吕年年在耳朵和枕头之间夹着手机,听那边的车载音箱里传来的歌声。悠扬而慵懒的北欧小调混着漫不经心的男声,是一首很适合夜晚的歌。

“这首歌,叫什么?”吕年年问。

“Cayman islands。”

“真好听,单曲循环行吗?”吕年年的眼皮和思绪都开始有些不受控制了,那瓶兑了咖啡的百利甜终于开始发挥作用,困意涌上头,四肢百骸沉浸在另一个世界。

所以不管了也不想了,就当这通电话这首歌,就是只对她开放的独一无二。

“好。”

贺轻昀的蓝牙耳机里传来她逐渐均匀的呼吸声,S市彻夜不休的灯火在这种时刻仿佛也安静下来,安静到这呼吸声像一片羽毛落到心上,却依然能听见惊涛骇浪般的声音。

他用尽全身所有的温暖,轻轻对着耳机那边已经熟睡的人说了句“晚安”。

医学插画的前期资料整理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这就意味着吕年年不再需要那么高频率地前往医院。

凌晨四点那通电话之后,她故意和贺轻昀断了多余的联系,因为害怕自己越陷越深。吕年年重新回归自己死宅的生活方式,画画、点外卖、看视频,穿着睡衣,素面朝天,猫毛和稿纸满天飞。

第一个约她出去的人是梁凯。

梁凯的女神快过生日了,他决定给人家送个惊喜,可是不知道买点啥,于是叫吕年年出来帮忙选。

那是一个周六的下午,阳光明媚。

吕年年刚掀开窗帘的一个角就被“刺瞎”了双眼——不知不觉间,五月的阳光已经这么毒辣。吓得她赶紧回去多补一层防晒,掸了掸一直塞在鞋柜上落灰的太阳伞,揣进包里才出门。

一碰面梁凯就站在商场的各大专柜门店旁边,围着她问:“你觉得是买包买首饰还是买化妆品?”

吕年年翻了个白眼,让梁凯先把他和女神的故事娓娓道来。

女神是大梁凯一届的学姐,当时是整个院系男生的掌上明珠,结果一毕业就结婚移居去了国外。当然她在国外也依然是律政界的女王,业务能力一流。情变离婚,自己给自己准备了所有材料,一毛钱都没少算自己的。在拿完判决书之后就把自己的那部分财产一股脑全捐了,干脆利落,只带了两只养了三年的狗狗回国。

“啧啧啧……”吕年年听完女神的事迹不由得肃然起敬,这就是新时代广大女同胞的楷模啊。

“这样的女神你送包送香水都不管用的,要什么她自己不能买啊。”

“那怎么办?”梁凯很忧愁。

“这样吧,咱们还是走贴心暖男路线。来,姐姐带你做手工去!”

西装革履的梁凯坐在膝盖那么高的小板凳上,屈着双腿,一脸无辜地看着面前那一堆颜色各异的毛团和一排的刺针。

“这是啥?”

“羊毛毡啊!”吕年年一边回答梁凯一边熟稔地和戴着围裙的店员小姐姐打招呼,看样子是常客。

“相信我,虽然外表这么潇洒干练,但是热爱小动物的人心里还是会喜欢萌萌的东西。”她拍了拍梁凯的肩,“你现在先去她社交软件的相册里找几张那两只狗狗的照片。”

梁凯乖乖听话,两个人并排坐在面窗的座位上开始“戳戳戳”起来。时间就这么流逝在针尖和毛毡的空隙里。

吕年年不是新手,不像梁凯一样一丝不苟、高度紧张地盯着羊毛毡,生怕扎到手。她一边机械地“戳戳戳”,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商场里形形色色的人。

突然,在吕年年第二十八次的抬头张望中,她在对面那家港式茶社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贺轻昀。

“我去……”吕年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梁凯闻声抬头:“怎么了?怎么了?”

但梁凯抬起头来并没有看到什么“大型家庭伦理剧现场”,那应该是吕年年看到什么认识的人了,又问:“你看到谁了?”

吕年年痴痴地撑起下巴,慢悠悠回答他:“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梁凯于是顺着吕年年的目光看过去,一个穿着灰色衬衣、黑色长裤的男人坐在那边,体态优雅,隔得远远的也能看出样貌不凡。

他啧了一声,戏谑道:“厉害啊吕年年,难怪你没喜欢上我。”

吕年年拱拱手:“彼此彼此。”

“但那个女生是谁?看着像是要告白的架势……”梁凯默默地捅了吕年年一肘子,“情敌欸,你不去看看?”

“去啥去,静观其变!”

作为瑞济医院实力跟颜值并重的门面担当,但凡有什么业内活动,贺轻昀总是被票选或内定出席的那一个。

这周,贺轻昀又被临时告知周日需赴美代表医院参加一个学术峰会,并附赠了他一个难得清闲的周六。他原本是想借着这一整天的空闲做一个简易家常版的佛跳墙,也好录成视频慰劳慰劳微博上那些嗷嗷待哺的粉丝。

结果院里临时收了一个急诊,其他医生的行程早就排满了,除非硬生生加塞进去。贺轻昀只好留住脚步,重新穿上前一秒刚挂好的白大褂,准备做完这台手术再回家。

只是刚做完术前准备,他就收到了博导的一通短信。但约见地点既不是家里也不是实验室,反而是商场的茶餐厅。

贺轻昀想了想决定回电话过去问问,可是手机提示音却传来电子女声的播报,表示无法接通。

他不放心,正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的时候,连轴转了十几个小时的张恒面色憔悴地出了手术室。

大概是老教授的威压犹存,张恒一听是博导找他,立即惊恐万状道:“你去吧你去吧,万一老头子有急事。这台手术不算难,我还能再战一会儿。”

张恒洗了把脸,掏出一块巧克力嚼起来。直至张恒面色好些了,贺轻昀才从手术室离去。

结果在茶餐厅贺轻昀等来的却是博导的孙女杨琬舟——这丫头肯定是偷偷用她爷爷的手机发的短信。

贺轻昀在心里叹了口气。

被骗来的贺轻昀神色不佳,问:“说吧,什么事?”

“嗯……我现在,大四快毕业了,我想考蒋阿姨的研究生。”小姑娘期期艾艾道。叛逆期过了,脾气和胆量反而走向另一个极端。

“没问题,我可以帮你问问有哪些参考书目。还有别的事吗?”贺轻昀转着手里的瓷杯,一脸坐诊看病的冷峻感。

杨琬舟赶忙低头翻书包。

这时贺轻昀突然觉得有人在注视自己,他敏锐地转头一看,眯起了双眼——吕年年?

“这是我整理的部分资料,你可以拍给阿姨看一下吗?”杨琬舟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文件夹,示意贺轻昀打开。

贺轻昀将目光放了回来,翻开文件开始一页页地拍照。

小姑娘紧张地握起了拳头,脸上慢慢浮起红晕,呼吸急促,眼里波光粼粼。

再一翻页。

却是满纸粉色的荧光笔迹——小姑娘写的情书,旁边还配了可爱的小画。

杨琬舟屏住呼吸,盯着贺轻昀,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

贺轻昀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几张小画,想起了吕年年给他画的画,想起了刚刚他转头看到的场景——装饰可爱的羊毛毡手工店里,她和一个男人并排坐着,在他转过头去看的瞬间,他们立即伸手抄起一本杂志挡住了头。

面对面挡着,天知道杂志的背面他们在干什么勾当,太过分了!

贺轻昀的手背青筋暴起。

平静了一会儿,贺轻昀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轻巧地翻过了粉色的那页,把之后的内容一页页拍完,说:“好了,我回去会发给我妈看看,如果有补充信息我会发给杨老师。”接着起身要走。

杨琬舟慌忙喊住他:“那!那个……你能给我个回复吗?”

“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你个问题。”贺轻昀转过身来,站定在桌边,“为什么我给杨老师回电话无法接通?”

小姑娘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我用爷爷手机发完短信后暂且把你拉黑了……不过我等下回去后会立即恢复回来的!”

饶是贺轻昀如此好脾气也被气得哭笑不得,但碍于长辈面子,他还是语气平和地给她留话:“我们认识你的时候你十六岁,那时候你的任性大家都能原谅。但现在你已经成年了,轻重缓急心里该有数。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假冒你爷爷发信息的时候,有一位重伤病患正在争分夺秒地等待救治。”

杨琬舟愣住了。

杨琬舟当然听说过贺轻昀面对追求时候高冷无情的一面,但是她以为自己会不一样。她始终记得和贺轻昀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宴,贺轻昀把被自己气得想动手的爷爷给拦下,还给她端来一杯用可乐和雪碧兑成的“红酒”。

“我今天心情不是很好,也许说话重了些,但还希望你的考研资料不只是为了铺垫你的告白而准备的。”贺轻昀叹口气,捏了捏眉心,将文件夹关上递还给她。

杨琬舟低头接过,几个吐息下来,她突然站起身,对贺轻昀发出最后的追问:“其实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吧!她们说你用专业素养拒绝人根本就是借口,是吗?”

贺轻昀一愣,他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从哪儿打听到的消息,但也有可能这就是女生们可怕的直觉。

他的目光越过杨琬舟,落到那一个小小的童话窗里,落到那用杂志挡脸欲盖弥彰的女孩身上,嘴角微微翘了翘:“以前不是,但现在是了。”

有时候啊,人们追问得越深,被伤得也越深。

等贺轻昀走远,梁凯才悄悄地露出脸看了看那伤心欲绝的小姑娘,发自一个直男的内心问吕年年:“你说说,你们女生是不是都喜欢这种对你们不屑一顾的男人?”可能是想起了他的女神和女神的前夫,不由得感慨。

而吕年年远远看着悲伤坐着的小姑娘,喃喃道:“原来何玥没骗我,他真的是走高冷江直树路线的啊……”一边在心里感叹自己还好没有贸然告白,否则现在坐在那哭得这么惨的人就是自己了。

但是……吕年年又忍不住在心里回忆,他好像也没有对自己那么凶过啊。

梁凯一边戳着羊毛毡,狐疑地看着吕年年突然流露出一种似喜还羞的神情,差点扎穿手指。

【贺轻昀:你今晚有空吗,有些资料需要你来医院一趟。】

吕年年脑中正痴痴地想着人家,猛然收到微信,吓了一跳,直呼没事别瞎惦记人。

她忙不迭回复:【有的,有的,我现在在外面,大概八点能到医院。】

接着一看手机,才发现已经七点多了,她只得让店员小姐姐一起帮忙把梁凯的羊毛毡收尾,再去楼下专柜蹭了个妆,连宰梁凯一顿饭都没顾得上就溜了。

晚上七八点,正是地铁最拥挤的时候。吕年年自知挤不上座位,早早地穿过人群站到了对面门那边去,好歹空间大些。

人在无所事事的等待中是最容易犯困的,所以大家无一例外地都举着手机浏览着什么。吕年年也不例外,至于她的浏览内容嘛,当然是“加餐饭社”了。

吕年年打开自己珍藏的文件夹,舒适地靠在地铁门上,戴上耳机重温那些经典剪辑。看得入神,忘了下一站是换乘线路,将是她这一侧开门。

视频看到了末尾,德彪西的一号阿拉伯风华丽曲如流水一般在耳中响起,遮盖了地铁的播报声。吕年年只觉得突然失重,整个人往后仰去。

她旁边的乘客没想到她真的完全靠在门上,纷纷伸手去拉她。吕年年自己也闭紧双眼扑腾着胳膊,她却结结实实地倒入了一个硬朗的散发着熟悉的木质香调的胸膛。

被吕年年张牙舞爪扯开耳机线的路人手机里同时外放出大声的韩剧音乐。

她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竟然看见贺轻昀正低头冲她挑眉笑。她才反应过来现在扶在她腰上的手是谁的,一瞬间红了脸,站直起来。

但吕年年不知道已经有小姐姐默默地把这个画面录了下来,激动地转给自己的小姐妹,品品这什么现实版的偶像剧片段!

吕年年窘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贺医生,你、你怎么在这儿……”

贺轻昀刚好蹲下去帮她捡起手机和另一个女生的耳机,接着各自物归原主,然后把吕年年圈在臂弯和地铁座位的栏杆之间。

吕年年的呼吸都停滞了,僵硬得像个木头人。

“我家在附近,正要去医院。”贺轻昀言简意赅地回答她。

“我以为你在医院等我……”

贺轻昀笑了笑:“如果是往常我肯定在医院,但是明天我要出差,所以今天医院放我一天假。”

吕年年点了点头。

贺轻昀又讳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明知故问:“你怎么从那个方向过来了?你家不是在2号线上吗?”

“啊……我今天跟朋友去商场了。”吕年年天真地以为她和梁凯隐藏得很好,完全没被发现。

“男朋友?”

“没有没有!就是普通朋友!他今天约我出去给他女神准备礼物来着。”吕年年急忙把自己给撇清,毫不犹豫就出卖了梁凯的小秘密。

“哦。”贺轻昀挑了挑眉,这个字音倒发得略有深意。

所幸这一站已经离医院很近,没过几分钟他们就离开了拥挤的车厢。重新和贺轻昀拉开了安全距离,吕年年觉得自己终于可以顺畅地呼吸了。

他们并肩走入医院大厅,吕年年已经习惯性地下意识接收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只是一回换一个样儿,这次的目光含义又不是戏谑了,而是——震惊?

也许是这次贺轻昀走在她身边,那些目光都收敛不少,让吕年年舒服了许多。她像浮夸的美食广告模特那样感叹,狐假虎威的感觉真好。

到办公室后贺轻昀并没有立刻坐下,反而提着手里的纸袋要往外走。

“我去送个东西,你在这里稍等一下。”

“那是什么啊?”吕年年没忍住问。

在地铁上的时候吕年年就注意到了他手里的纸袋子,里面隐隐约约是个白色的塑料盒子,不知道是什么。

“送给小病患吃的蛋糕。”

“咕噜咕噜——”

贺轻昀“蛋糕”两字话音刚落,吕年年就迫不及待地发出了身体回应。

简直没脸。

吕年年默默地转过身去,背对着贺轻昀挥挥手:“那你快去吧,我在办公室等你。”

贺轻昀笑了起来,问:“没吃饭?”

“嗯……”

他于是又从门口折身回去,将白色便当盒拿出来放在茶几上,对吕年年说:“过来吃一点吧。”

她乖乖地在沙发上坐好,像幼稚园小朋友那样屏住呼吸等待开盖。

是一个完整的芋泥草莓千层蛋糕,手掌那么大,散发着美味的香甜。

看起来就很好吃。

这个蛋糕原本是贺轻昀傍晚在家做出来的,录了视频打算出差期间把成片剪出来上传。没想到阴错阳差地,让吕年年给吃了,为了“加餐饭社”的身份不被曝光,那个视频看来只能尘封箱底了。

他拿出餐刀正准备切一半下去,吕年年突然问:“没关系吗?我吃了小朋友的东西……”

小朋友应该等了很久吧。

贺轻昀笑了笑:“没关系的,下次我再买一个给他。”

不过甜点真的是治愈系的,吕年年之前还觉得广告美食模特的表情都拍得太浮夸了,但她不知道,当她吃下第一口蛋糕的时候,享受的表情和广告镜头完全一样。

贺轻昀看着有些欣慰,除了打发时间和交差之外,他好像找到了别的做料理的原因。

“太好吃了吧,你在哪家店买的啊?”吕年年裹着嘴问。

贺轻昀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个问题,临时编道:“咳,这个没有实体店,是私人渠道订购的。”

“啊……”吕年年了然,现在确实很多独立手艺人都在朋友圈微店卖东西了,“难怪是用便当盒装着的。下次可以把名片推送给我吗,真的好吃!”

“嗯,我回头问问老板。”贺轻昀内心扶额,果然撒了一个谎就要用千千万万个谎来圆。

他带着另一半的蛋糕落荒而逃。

吕年年还不知道,这一局,是她“KO”了贺轻昀。

五岁的轩轩亲手打开了和贺叔叔说好的蛋糕——只有一半。

轩轩是一个成熟的小朋友了,他没有哭,抬起脸问贺轻昀:“贺叔叔,为什么这个蛋糕只有一半?”

贺轻昀蹲下来,说:“有一个女孩饿得肚子叫,叔叔就把蛋糕分了一半给她。轩轩可以原谅叔叔吗?”

轩轩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问:“她也是像我这样的小宝贝吗?”

贺轻昀笑了,揉揉他的脑袋,叹道:“是啊,她是我的小宝贝。”

“那好吧。”轩轩和贺轻昀达成共识,表示谅解,“不过剩下的一半贺叔叔不可以赖皮哦。”

“一言为定。”

一大一小两人击了个掌。

这么一来二去,转眼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贺轻昀表示他要送吕年年回家。

和之前不同,吕年年心想,既然已经确定自己喜欢上他了,不多待会儿岂不可惜。说不定这个合作结束之后,他们就再没有机会接触了。

于是,吕年年欣然同意。

脱离工作环境后两个人都比之前更放松了,坐在地铁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贺轻昀先是装作不经意看到了吕年年的手机锁屏,然后明知故问,实则在悄悄打探:“你的锁屏,是什么电视剧截图吗?”

吕年年低头看了看,是她从“加餐饭社”的视频里截下来的图,男人的一双手上沾了少许的面粉,一手撑在木质托盘,另一只手敲下一枚鸡蛋。

充足的光线洒满整个案台,勾勒出每根手指的阴影,修长优雅、有条不紊。随意挽起袖口的白衬衫和黑色围裙热烈地碰撞在围观者的眼睛里。

被粉丝们称为——料理台上的古典钢琴家。

“啊,这个啊。不是什么电视剧电影,是一个……嗯,美食料理自媒体博主吧。”吕年年解释道。

“你对料理很感兴趣?”

“我是对吃感兴趣,哈哈哈哈,我做饭非常一般。”

“所以他是你男神?”贺轻昀步步为营。

“算吧……”吕年年挠挠头,“但是网络和现实不能混为一谈。”

吕年年意在暗示,网上的男神不算什么,现实中的你才比较重要。

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这话落到贺轻昀耳朵里衍生出了另一层“网上的话只是说说而已,千万不要当真觉得这人在现实中也会这么讨人喜欢”的意思。他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看来不能轻易“掉马”……

下了地铁后,贺轻昀像之前一样把吕年年送到家门口才走,只是他才走到楼道口就听到上方传来了跌跌撞撞的声音。

他本想转身借着月光看看,结果一个庞然大物直接落了满怀。

崴着脚的吕年年把头从贺轻昀胸口抬起来,但这回她顾不上羞涩了,焦急对贺轻昀说:“我的猫不见了!”

“它叫旺仔,是一只橘猫。”吕年年从手机相册里划出照片给贺轻昀看。

小区里的灯光昏暗,还被多年不曾修剪的浓密树叶遮挡着,在小路上留下大块斑驳的阴影。

吕年年家住在三楼,不算高,有一棵老樟树的枝干几乎与窗台接轨。她今天离开的时候窗户似乎没关紧,大概旺仔就是这么跳到树上溜出去的。

也不知道它在外面多久了,如果不小心吃到了小区投放的鼠药,或者碰到某些有虐猫心理的人就糟了。

吕年年像孩子失踪的老母亲一样心急如焚。

贺轻昀一边宽慰她,一边陪着她一块找。

他们兵分两路,从门口的垃圾桶找到绿化带再找到儿童设施园都没有。吕年年把装在口袋里的猫粮撒出来,引来好几只流浪猫,甚至不远处还有别的野猫的叫声开始此起彼伏,在黑夜中有些瘆人。

吕年年蹲在地上看那些流浪猫进食,一面对它们说“帮我找找我家旺仔吧”,一面又想着,要是旺仔找不到了,就会变成这些流浪猫里的一员,每天吃不饱也穿不暖。

她顿时眼泪汪汪。

“你们家楼下有摄像头吗?”贺轻昀蹲在她旁边问。

“啊?”吕年年抬起迷蒙的泪眼,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我平常没注意……”

“我们先回去看看吧。”贺轻昀扶起她,“如果有摄像头的话我们可以去保安室调录像。”

“好。”

两人兜兜转转又回到楼下,抬头一看,摄像头是有,却安装在楼正面。至于旺仔出来的那面窗户外的那棵树,正好是摄像死角。

“完蛋了。”吕年年万念俱灰,往樟树上一靠,又忽然抬头一本正经问,“猫丢了能报警吗?”

贺轻昀陪她站着。

初夏夜晚的风吹了过来,有些凉意。在树叶被被吹得沙沙作响的声音里,好像听到了些别的声音?

喵声。

吕年年和贺轻昀一对视,确认两人都听到了。

下一秒吕年年立刻弹了起来:“没错!是旺仔的叫声!”

两人仔细分辨着声音的来源,绕着树找了一大圈,最后发现,这叫声,好像是头顶上传来的?

吕年年打着手电抬头一看——在树枝的丫杈里窝着一只委屈的橘猫。它耷拉着小肥脸,有气无力地叫着。

吕年年被气到破涕为笑。

十只橘猫九只胖,还有一只卡树上。敢情它根本就没有成功溜出去过,刚越狱出窗户就卡在第二步了。

猫是找着了,但是怎么把它抱下来成了问题。这个点儿物业早就下班,一时之间吕年年想不到还能上哪儿去找梯子。

偏偏这树吧,生得还那么端正,两米多高的大树干上一根分枝都没有,让人爬都无从下脚。

贺轻昀放下手里提着的纸袋,半蹲了下来,说:“踩到我肩上来,我把你驮上去。”

吕年年考量了两秒,果断地把高跟鞋就地脱了,扶着树干踩到贺轻昀的肩膀上去。

她的脚和贺轻昀的肩中间只隔了薄薄一层衬衣,她甚至能感觉到贺轻昀隔着裤腿抓住她脚踝缓缓起身时候,整个背部连带着肩膀迸发出的肌肉感。

这绝对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了。

再接下来吕年年就没空胡思乱想了,她紧张地攀着树干,整个身子保持平衡,最后双手把旺仔捞了下来。

可上去容易下来难。

当时吕年年是两只手都能抓着树枝,所以她鼓起勇气去抱猫。现在猫抱着了,腾不出手去支撑,她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贺轻昀……我不敢下来了……”她声音里好像带着哭腔。

吕年年现在正以杂技演员的动作站在贺轻昀肩头,她尽力将身子紧紧贴着树干。但她只要一离开树干往下蹲,身子就立即开始摇摇晃晃。

贺轻昀在下面说:“你把旺仔抱好。”

“嗯……啊啊啊!”

吕年年本来颤颤巍巍回答着,话音还飘在空中,突然,贺轻昀出其不意地松开她的脚踝,伸手往她膝窝和背上一捞。

一阵天翻地覆,头晕目眩,再一睁眼,吕年年已经稳稳当当地被贺轻昀抱在怀里,旺仔也稳稳当当地被吕年年抱在怀里。

像俄罗斯套娃一样连环抱的三位,其中两位都被吓傻了。

贺轻昀轻轻把她放下,让她穿好鞋,牵着呆滞的一人一猫回了家。

回到家后的吕年年如梦初醒,红着脸把手从贺轻昀手里抽了出来,手忙脚乱地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借着客厅的灯光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旺仔。本来只是想缓解气氛装装样子的,没想到旺仔真的受伤了。

“啊,它爪子被树枝划伤了。”只见旺仔胖胖的小肉爪上的指甲已经全部翻了起来,渗出几丝红色。

“你有急救箱吗?”贺轻昀放下水杯问。

对哦,这里有一个现成的医生啊!

“有有有!”吕年年放下旺仔,忙不迭起身去拿急救箱。

箱子一打开,贺轻昀都吃了一惊,他笑道:“你这急救箱装备都赶上医院专业水准了。”

“何玥硬塞到我家的……”吕年年尴尬一笑。

贺轻昀了然地挑挑眉,他自己下属什么性格他当然再清楚不过。

旺仔今天大概真被吓惨了,又被挂在树上风吹日晒了一整天,筋疲力尽,连给它用酒精消毒的时候都只是轻微地动弹了一下,恹恹地趴在吕年年膝头,无力反抗。

贺轻昀坐在吕年年的侧边,时不时地瞥过她低着头的侧脸。她的鼻梁不算挺但是鼻头娇俏可爱,标准的鹅蛋脸在低头的时候又显得有些肉肉的。

就像——就像一只小猫咪。

贺轻昀心中一动,手上还在缠着绷带却突然开口:“我也想养猫了。”

“可以啊!”吕年年猛抬头,疯狂“安利”,“养猫超棒的!你喜欢哪种猫?布偶、加菲、英短、肥橘……”

“我喜欢你。”

咚!

咚咚!

吕年年整个呆住,手脚僵硬,心脏跳动的声音跟着血管涌上脑袋,像是在耳边开了一场最绚烂的烟花。

2018年5月28号,她被最想恋爱的男人,告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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