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颜醒来，是三日后的事了，落霞和雪融轮流守着，墨北晟则是没日没夜地守在清颜的床边，若非落霞一再相劝，他怕是连饭都不想吃了。
天蒙蒙亮，清颜便微微转醒，只觉得手臂有些酸重，缓缓睁开了眼睛，移动着视线，看到一张满脸胡渣的脸，下意识地动了动，而那趴在她手边睡着的人突然间惊醒了一般睁开眼，望着她漆黑的瞳仁，竟是忍不住眼眶微红。
“颜儿，你终于醒了。”连口吻中，都带着浓浓的委屈。
“北晟。。。”清颜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火烧过似的，低哑如八旬老妪，连忙收了声，不愿再说话。
墨北晟早已站了起来，倒了一杯水过来，水是落霞半夜送来的，还有些温热，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起身，敛去眸中的担心，看到她皱紧了眉头，连忙问道，“哪里不舒服么？”
“没事。”清颜的声音虚弱无力，她只觉浑身如散了架似的，微微一动，小腹便隐隐作痛。
想到小腹，她猛地心惊，顾不得几乎使不上力的手臂，手指压上了手腕，良久之后她才舒了一口气，还好，孩子没事。
她其实知道的，有姬羽在，她和孩子都不会有事，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担心孩子。
“孩子没事。”墨北晟见她神情紧张，不由得心底一软，“不过姬羽交代了，你身子本来就弱，如今又忧思过重，郁结在心，一定要好好休养调理。”
这会儿，才是完全清醒了，昏迷前的事又一股脑地涌进了她的脑海里，她面色微变，身子僵住。
墨北城感觉到怀里那人微微一震，心下微疼，连声音都满是温柔，“颜儿，已经如今已经真相大白，你能不能为了我，为了孩子，放过你自己。”
“北晟。。。”清颜动了动唇，一抬眼便看到他浓浓满满的心疼，竟是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这样的铁汉眼中竟有如此显而易见的疼痛，她真的让他如此无奈么？
“颜儿，过去两年支撑着你的是仇恨，那么如今知道了所有一切，你还是要作茧自缚，画地为牢么？”那么浓烈的心疼，闪烁在他的眼中，他只是看着她，微笑极淡，透着几分无奈，“还是，你要毁了自己，也毁了我？”
她只是一下子无法接受而已，无法接受早已认定的事实突然被推翻，牺牲她的竟是她的爹爹，这样的认知让她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清颜放软了身子，微闭双眸，靠在他的胸口，倾听他有力的心跳声，仿佛在朝她诉说着他的爱恋和心痛。
“他为纳兰一族平反了吧？”眼底有着明显的困意，不知为何靠在他的怀里，她就忍不住困顿起来。
“三王兵变的事，被粉饰了一番，算到了无尘公子的头上，皇上这一招借刀杀人可谓是精妙绝伦。他说无尘公子是陆氏派到他身边的，今早便定了陆氏的罪名，这一次陆氏是真的要覆灭了。你三哥的身份也恢复，纳兰氏世袭侯爵，如今算是尘埃落定了。”
听他这么轻描淡写，清颜轻声问道，“那你的兵权呢？”
墨北晟唇角微微僵住，复而一笑，“我只要有你就好。”
这个男人啊，总是能如此自然地将自己的心思坦白在她的面前，这般霸道地占满了她的心间，只留下溢出来的感动甜蜜。
“再说，他总是帝王，被我们逼到这个程度，发泄一下怒气也是正常的。”相较而言，无论是上官泽还是上官澈，都不如他幸运，因为他拥有了她。
“哼，那家伙也不吃亏，借题发挥将陆氏连根拔起，还拿走了你二十万的兵马，该死的上官泽，算盘打得可真响。”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清颜恨不得掐上上官泽的脖子。
然而这样孩子的话，却让墨北晟低声轻笑起来，清颜莫名地抬眼望他，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
“这样的颜儿，才是原本的颜儿吧？”墨北晟定定地望着她，他认识她的时候她是满腹心机又风情万种的女子，她的笑容里带着太多的企图，她的眼中盛着无数的算计，他为她沉沦，却也为她心疼。
“北晟。。。”清颜垂下了眼帘，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差一点，就害你成为千古罪人了？”
她的夫君墨北晟，是靖国百姓心中的大英雄，然而她却差一点让他铸成大错，差一点就要成为被万人唾弃的枭雄。
“你不会。”墨北晟定定地望着她，沉默了半晌才淡淡地舒了一口气，“颜儿终究是个善良的人，就算心里再恨，也识得轻重，你恨皇上，却不会用靖国百姓来为你的恨殉葬。颜儿，你没有你以为的那般无情，从来都没有。”
她张了张嘴，竟是不知该如何反驳他的话，他们相识一年，他竟是已经如此了解她了么？
之前她确实想过谋朝篡位，她无法消除心中的恨意，她要上官泽后悔自己曾经的选择，为了他的皇位而毁了她的一切。
可是事到临头，她又犹豫了。
一己私欲，却要颠覆整座江山，她纳兰清颜从小被教导忠君爱国，这样的祸国之事，她做不出。
“你早就知道澈不会动皇位的念头，对不对？”墨北晟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见她面露尴尬，不由得轻笑起来，“我和澈相识几年也知道他的为人，更何况是同他青梅竹马的你，你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的脾性呢。”
墨北晟并未说错，她说服自己给上官澈一个机会，但是实际上她心里太清楚了，上官澈从来都不是贪恋权势的人，否则当初他便该是坐上皇位的人，她只是太需要一个理由来支持她。
“颜儿，就算纳兰修当时没有说出真相，你也不会真的逼皇上退位让贤的，对吧？”墨北晟又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她呐呐地低下头，不敢看他。
“笨蛋。”墨北晟揉了揉她的额头，小心翼翼地环住她，“我的颜儿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子，又怎么会真的下狠心让靖国动乱。你还记得我们在军营时，你说了什么么？”
清颜深深地吐纳出一口气，声音清冷飘散，“希望有一天，天下安定，再没有战争，再没有杀戮。”
“会的。”一如从前的回答，淡漠沉稳。
这样心怀天下的她，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祸及百姓。
“啊。。。”清颜突然惊叫起来，吓了墨北晟一跳。
待他看清她面上的戏谑时，他的眸色沉了沉，咬牙切齿道，“纳兰清颜。”
“将军，还是和以前一样，真好骗。。。”满是笑意的娇纵，终是被吞没在一道微冷的气息中，他覆上她的唇，品味起许久未曾尝过的香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