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克这时明白了,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病房,原来自己早就给推到了一间手术室,他不用看也明白这是什么地方,阴冷的屋子四壁都是钛合金板,头顶上是纳米无影灯,手术床是用特种钢制成的,并且有不同的分流槽和机动柄,以便医生放血与调整病人的身体角度,医生身穿手术服,所有的实习生带着尊敬、好奇与残忍近近地围在床边,一边协助自己的老师完成手术,一边对这场激动人心的实验进行研习,进行记录。
“玛丽亚,开始麻醉。”
“是。”
“梅森梅,把Xp手术刀准备好。”
“37把刀盒,已经打开,先生。”
“现在,开始。”
无影灯打开,艾克能感到灯光直射入自己的瞳孔,心底感到了一阵凉意。麻醉师已经把针头插进他的静脉血管,一丝奇异的麻醉剂之流瞬间流遍了他的周身。他马上就要失去意识,失去知觉,失去一切了,对此他现在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楚。听到亨利奇在那里指挥众人,同时手下开始了动作。艾克把眼睛闭得更紧,让自己的呼吸不为所闻,进入了一种彻底的自我放松状态,在医生看来,在所有的人看来他都进入了深麻状态,一时半会再也不会醒来。
亨利奇的手术刀已经抵到了他的腹部,只要稍一用力便会在那里切开一个12厘米的口子,戴着手磁的手便可以伸进腹腔,从而在摄相机的直播状态下进行一次注定会震动天下的手术。他早已成竹在胸,镇定如铁,虽然在内心深处仍压抑不住一种激动,那是一个伟大的事件就要发生之时,作为事件的发起人所必然产生的心理反应,如果一次海啸在产生之时,海神波寒冬必然要赋诗一首,在一次长长的日全食之时,天神宙斯必定会在那里发出一声长长的震撼全宇宙的咆哮。
“好吧,让我们见证奇迹吧。”
亨利奇在下刀的一刹那,几乎微笑了一下,半闭上了眼睛。
就听到哧的一声轻响。
刀子,居然偏向了一边,把自己的手指,具体而言,就是左手的那只无名指给切掉了。血,喷到了他的脸上。糊住了他的眼睛。
一个鲤鱼打挺艾克就从手术床上蹦了起来,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如同一匹刚成年的花豹,推倒了好几个医学院的实习生,还有一名胖大的女护士,带着一片惊呼之声从手术室内就撞门而出。麻醉剂居然在他的体内没有起作用,至少,没有像亨利奇想象的那样在规定的时间内发生作用,这一点艾克自己也不明白。也许果然是他的血统有问题,就是说,他的身上带有非特里尔族的基因,说不定他果然就是什么达克尼人,要不然,就是因为他来自另外一个异度空间,来自地球。
顺着楼道他拼命往前跑,后面有原本就守在手术室外面的保安警,还有医生、护士、医学院的学生在紧紧追赶,发出夸张的叫声。再后来医院的保安也加入了追堵的队伍,眼看艾克越跑越快,身子越来越灵活,每一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艾克自己心中的惊讶更是无以复加。他拐到了另一条更黑暗一些的楼道,以为这里肯定有什么机会让我逃生,至少后面的人一半时不会追上来。没想到这时对面又来了一帮子人,定睛一看还有更大的一堆的保安加入,手中都握着明晃晃的电棍,再加上后面的保安警也追得更近,他们的手中更是握着黑乎乎的连发枪!情急之下艾克再没有多想,一拐身子就进了一间屋子。那屋子是一扇钛合金门,跟别的屋子不一样。屋子好大,好冷。
后面的人似乎跑到了合金门外面,却一时间谁也不敢进来。怎么回事?艾克当时也没有多往心里想,顾不上了,保命要紧,于是他就在这间大得不得了的屋子里四外钻,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首先这屋子相当暗,是那种地下的最深处才有的幽暗,就像盗墓电影里方能碰到的那种瘆人道怪的样子。不是说没有灯光,只是那些光远远地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的鬼火,或者什么鬼蜮的眼睛。
艾克很快就瞧出来了,原来这大屋子里装满了怪模怪样的仪器之类,而那些蓝蓝的鬼眼一样的东西就是仪器里面的那些小灯泡。这些到底是神马东西?为什么要摆在这间屋子里?一闪一闪的到底在搞什么鬼?恍惚想起来刚才进屋的时候发现那门上似乎有东西,好像画着怪怪的符号,还有骷髅头之类的标志,像是说这里极度危险,警告外人轻易千万别进来。难怪那些追艾克的人一到门口看到那些符号就停住了,一个个的就像是喝了忘情水或者王八尿,呆在了那里。艾克再一看这屋子不对劲,自己周围好像有成百上千个大大小小的仪器,连着上百万上千万条红红绿绿的电线还有管子,不光有异光在那里一闪一闪,同时还能听到如同小鬼在呜咽的滴水之声,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水声,正是某个小鬼或者女鬼在那里哭泣,顿时,他的后背上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行,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我得赶紧出去,想到这里艾克就忘了外面的危险,掉头就要朝门外跑。谁知这么一扭头的工夫差一点跟对面的一物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他吓得张大了嘴巴就叫了起来。
他撞上了一个人体模特。
对,就是商场摆着的那种木头做的或者塑料做的或者什么假的不能再假的材料做的人体模特,一看就假的不行。艾克把它推开,发现前面一溜站着不止一个这样的蠢东西,一二三四五六……一共竟然有八个这样的模物,呆在那里,傻里傻气,直目楞眼地朝他看着。他在心里呸了一口,同时也怪,这种医院里专门用来研究病毒什么的实验室,为什么要放这么一大堆木头人?这种玩意只能用来挂衣服,展示时装之类。难不成是亨利奇或者大脑袋杰克院长是那种天下第一自恋狂,躲在这里悄悄地试衣服,弄不好很可能还是在这里偷试女装?想到这里,艾克差一点笑了起来。
忽然,身边传来了一声轻笑。艾克可以向上帝发誓那绝对不是他所笑出来的动静,怔怔地,他瞪视着眼前的木模特,准确点说,是瞪着刚才自己差一点撞进怀里的那第一个木模特。那个笑声,就来自这个家伙,准确点说,是这八个木模特。问题是,这家伙好像没有鼻子,更没有嘴巴,那个格格的一声笑它老先生是怎么发出来的?听上去那根本就不可能是一块木头一个死物所能发出来的动静,轻柔,温软,娇滴滴,怯生生,让人闻之骨酥神软,差一点就要了艾克的小命。
“活见鬼!不可能……”
艾克刚想朝它的臭脸上啐一口唾沫,转身继续走,可是只是在心里动了一下,脚步根本就没有移动。一下子如同有人从头顶上浇下来了一大桶冰水,他整个的人都给冻在了原地,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了。它们的眼睛,也就是面前这八个木头人的眼睛,一下子就全都睁开了,个个目光如电,像盯着小偷一般地盯着艾克。按理说木模特虽有眼睛却假得不能再假,就是说,都是有眼无珠的那种类型,现在可不得了了,这八个家伙不但把目光如炬地瞪着艾克,而且还在那里一个劲地转动,分明就是告诉他不管他自么藏,都逃不出它们的千里眼一样的神目。与此同时,这八个坏蛋还在那里同时发出了笑声,原先根本不存在的嘴巴这时显现了,而且它们个顶个都有一张大嘴巴:从左耳根子开始绕了过来,一直绕到右耳根子,笑得忘形之时,差一点就把它们那破脑袋给掀起来了。
再顾不得许多了,艾克夺路欲逃,却发现一个模特身不动腿不抬,就直直地挡在了他的面前。再往左边一躲,左边的路也给一个模特封住,不管他是朝前还是往后,不管在那里怎么拼命抢路,闪腾挪移都无法避开这些该死的家伙,它们怪模怪样地在那里笑着,挤着眼睛,把艾克紧紧地给包围了。
很快它们就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八个模特的眼睛里闪出鬼火,嘴巴里吐出了一条条的蔓藤,带出一股腥臭,定睛看时艾克认出最先吐来的是一株黑蔷薇,诡异绝望,悲惨无伦;第二株竟是曼珠沙华,闪出恶魔的漫柔,放出乌色的冷酷;接着来到眼前的是一株幽灵花,带有水晶的明丽,却在那晶光之中透出杀机,宣示着美丽的死亡,脆弱的爱情和无耻的友谊;然后就是双生花,一茎如魔,一枝双花,同时在艾克眼前绽放,汲精取魂,令人颤抖;再来一株三色堇,映出红色的忧虑,黄色的伤感,紫色的妒意;第六株便是它,恐怖的蔓陀罗,把奸猾与浪漫溶为一体,令人窒息;再接下来便是诅咒之花黑百合,它细细的茎杆托着那一朵邪恶之蕊,把咒语输入了敌人的眼目;最后便是荼蘼花,带着末路绝情,别离之痛,凄冷之悲,送给对手的是深到极致的绝望,其毒性之强,远超一切世人的想象。艾克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觉得自己身上一紧,那八株魔花便探入了自己的口中,顺着自己的心脉在体内游走,很快就看到自己的肌肤变色,经脉暴起,全身上下绽出了一束束诡异的花纹,显示出魔邪的枝蔓。刹那间他感到自己所有的精血都被汲干,以养育那八株阴邪的魔花,眼前发黑,意识散漫,渐渐地进入了一个幻境,在那里看到一个雪洞,洞中似有一个人形,同时,还听到一个声音,就在身后幽幽响起,似是一个熟人的动静,像施米特,却因为太过轻微,太过幽远,一时间无法肯定。再想集中精力之时,幻影消失,艾克发现自己现在不但意识恢复,而且不知怎么,竟觉得神清气爽,达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物我两忘、平步时空之境,至少在他的感觉里是这样。
再细看时,身上的植物花纹也不见了,肌肤又回到了正常状态,细想一下,不明所以,再一转身看,身边的那八个“模特”也消失不见。
胆颤心悸地再试着往前摸去,忽地就见不远处亮起了幽幽的亮光,好像有人点燃了一根蜡烛。艾克定睛一看,果然在十步开外有一个人影,它似乎坐在那里,背对着这边。再一细看,好像还是一个女人,身形纤美,如同电视剧里的圣女娇丽莎一样。艾克心头不由得一跳,神情稍安,慢慢地往她那里走了过去,快到跟前时,在她的身后轻轻地咳了一声,嘴里叫道:
“这位小姐,请问你是医院里的人吗?能不能帮我一下忙?“
那女子闻声,微微一动,接着便缓缓地回过头来,对艾克嫣然一笑。
一看她的脸,艾克顿时惊得一连后退了三步,几乎忘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