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一线天，骑马往深处行来，转过一道道荒寂的山弯，忽然听到阵阵流水的声音。
马超十分笃定，离匪巢不远了，因为数万人十多年啸聚龙首山，没有水源是根本没办法生存的，有水的地方才便于长期盘踞。
果然，转过山脚就见一条深深的沟壑出现在道路一边，河边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凌，中间淙淙而流的河水卷起一个个小小的浪花，清凌凌不慌不忙的流向大山深处。
而远处是一座比较平坦的山地，高高低低建了不少的房屋，时近中午，屋顶上飘起的炊烟看起来极有烟火之气。
这里应该就是匪军老巢了，马超想。
若是一群避居深山的普通百姓该有多好，可惜他们都是占山为王、抢掠为生的叛军。
或者，现在不该叫叛军，叫土匪更合适一些，从他们开始抢劫百姓的第一天起，就已经沦为了匪寇。
耿玉蓉的马匹拴在道旁一颗枯树上，她和几个仆从都下到了河边，丫头小楠用随身带的一只小水囊打了河里的水捧给耿玉蓉。
原以为是用来洗手的，可是马超看见耿玉蓉仰脖子就喝了起来。
见马超立在高处看她，耿玉蓉举了举水囊示意马超也下去喝水，行了半日确实有些口渴，马超便也拴好了坐骑过去喝水。
沟壑离地面有点距离，马超寻找到一处平缓处慢慢下到沟底，忍不住腹诽：做女孩子就是麻烦，衣服繁琐行动不便。
耿玉蓉把水囊交给小楠又打了来给马超，笑道：尝一尝这山里的水吧，看看跟你平素喝的有什么不同？
马超接过喝了一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下去，一股甘甜的味道便在脏腑之间弥漫开来，带着冷冽到达四肢百骸，顿时消减了不少的疲乏。
马超连续喝了几口，再张嘴说话时感觉自己呵出的气体都是冰冷的，他呵呵笑道：这水怎么这般好喝，比城里的不知道要好多少，就是莲花山的想必都差一些。不过，就是这个时节喝太凉了一点。
耿玉蓉得意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条河的源头在祁连山最深处，祁连山脉的高处都与天相接，山峰上的冰雪千年不化，从它脚下的山泉里不断涌出的水分流成好多支水脉，一直流到山间或是平原，滋润着咱们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你平素喝的水虽然也是祁连水，但却没有这里的甘冽，是因为咱们这儿比城里更接近源头，保持了泉水原有的清澈甘甜，味道自然要好很多了。
一直觉得耿玉蓉是个五谷不分头脑简单的混混，除了打架逞能的一身匪气，马超还是头一次发现她居然也能头头是道地说话，便好笑地揶揄她：这又是听谁说的？难为你还都记下来了。
耿玉蓉气恼地瞪了眼马超，撇嘴道：你敢笑话我没见识，自己不也就是个马倌嘛！
马超笑着点点头道：大小姐说的是，咱们半斤笑八两，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说着转身往山道上走。
耿玉蓉“嗤”地笑了一声，命其他人都返回山道继续行路。
经过炊烟袅袅的房舍，耿玉蓉没有丝毫要停留的迹象，马超不由好奇道：还没有到吗？
耿玉蓉笑道：且有一段路呢！你没听在一线天时他们说吗，仙山开八洞，其三有我名。等你看到有八洞时就到我家了。
马超再次打探着询问：阿蓉，我之前看你们在那里对答，似乎每一句都有特别的含义，你家里都养了一帮子什么人啊，编出那样闻所未闻的好词来？
耿玉蓉漂亮的大眼睛里神采飞扬，不无骄傲道：我爹手下有几万人马呢，还能没几个有才学的？
马超故意引耿玉蓉高兴，继续套她的话道：那你们都住山洞里了？那八洞是不是山洞太少了一点，几万人能住的下吗？
你傻啊！耿玉蓉鄙薄道：八洞那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拥有住进去的资格的，只有我爹最亲近的人和山上最尊贵的人才有资格住那里。
马超有些渐渐明了，恍然道：其三有我名，是不是说阿蓉住在第三个山洞里？
算是吧！耿玉蓉掩不住的笑意，故意卖关子道：快走吧，你到那儿一看就知道是不是这么回事了。
马超不好再追问，打马跟着耿玉蓉往前走，一路上不少参差错落的房舍，都是用木石建造起来的，有些甚至还围起了小小的院落，可见匪军盘踞此地时日已久，已经过起了居家的日子。
都说绝大多数的人是惰性大于激进的，如果照此下去，再过上个十年八年，他们会不会就安心久居舍不得离开这儿了呢？
马超想着，转念又暗笑自己，匪军靠抢劫财物为生，什么时候学会自耕自足或许才有那种可能吧？
何况耿昌野心未死，他可是时时刻刻想着攻陷凉州城呢！除非耿昌暴亡，众匪群龙无首尚有一线希望招抚，否则就必然是你死我活的争夺，和彼此想尽一切办法的提防暗算。
唉！马超看了眼耿玉蓉的后背，忽然觉得可惜，这样没有心机的一个女孩子，成天嘻嘻哈哈的开心着，让她身边的人也能感受到快乐，为何却是匪首耿昌的女儿？
一路穿过山边的房舍，偶尔还有女人和孩子的身影，这些都是这几年抢进山的女子被配给匪军成家后诞育的后代。
耿玉蓉和他的仆从们司空见惯丝毫不以为意，骑马目不斜视地行了过去。
马超和庞德则暗暗交流了几回眼神，身在匪巢他们不敢过多交谈，生怕引起别人的怀疑。
又行了约莫七八里，马超正在感叹山中复杂地形时，入眼一处高高矗立形如屏障的大山横亘与前，离地稍高的山体上整整齐齐并列着三孔山洞，离其不远处的地方高低错落地又开出几方洞窟，数一数正是五孔。
这就是八洞了，果然有八孔山洞。
行到此处就算是到了目的地，耿玉蓉率先下马，指着前面石板铺成的宽阔台阶对马超道：从这里上去，那三个大山洞就是我爹的龙王宫。他那儿规矩大，你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轻易不要靠近，我这回跑下山几个月才回来，先去见见他给他报个平安。你跟小楠他们从旁边绕过去，到我那儿先安顿下来，迟些咱们好好摆酒欢迎你。
马超答应了，看耿玉蓉独自登上台阶去“龙王宫”见她爹，几名仆从牵了马自往另一边去安置，他和庞德跟着小楠从侧面的一条小道拾级而上，很快来到五孔山洞前。
远处看着洞口不大，及至行到跟前才发现那是视觉偏差，山洞大小足够一辆马车驶入了，前面平整的空地想必是平时用来举行集会的场地，围绕四周插着许多面苍龙行雨图的旗幡，天青色的底子衬着凶悍狰狞的黑背苍龙，尽显霸气凛冽。
耿昌自号龙王，他的野心勃勃仅从这些纛素上便可见一斑了。
数名匪兵正在值守，见有人靠近都做出戒备的姿态，一个年纪稍长的匪兵跑过来挡住去路道：今日没有龙王召见，什么人胆敢擅闯王宫？
小楠丫头在耿玉蓉面前乖得跟只猫似的，对这些匪兵则拿出她大小姐近身侍女的派头，傲慢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伍大头你啊！我跟着大小姐出去了才几天，你狗眼里就认不得人了？
这个叫伍大头的匪兵刚刚虚张声势也是职责所在，被小楠一顿数落却不敢有丝毫不满，急忙赔笑道：原来是楠姐你回来了，小的眼拙没认出你来也是情理之中，谁叫几天不见楠姐又变得更美貌了呢！
算你有眼色！小楠说着得意地笑了，挥挥手让马超和庞德近前，又对伍大头道：这两个人是大小姐这次新买的仆婢，以后就是我罩着的人了，你可认清楚了，以后别给咱们大小姐和我添堵。
是是是！伍大头嘴里应着，抬眼将马超和庞德仔细打量了一遍，谄笑道：大小姐就是有眼光，这回买的两个仆婢一看都是齐整伶俐的人儿。
那是！小楠鼻孔朝天，用肩膀撞开挡道的伍大头当先走过，头都不回就往前走。
马超和庞德赶忙跟了上去，经过伍大头身边的时候，就听这匪兵吸溜了一下哈喇子，啧啧低叹道：这姑娘可真标致呐！
庞德一把推开伍大头，瞪眼盯着他，伍大头本想发作，但小楠恰好回头招呼让他们快点，伍大头只好讪讪地垂下了头。
庞德大步走过，赶上马超低声道：那家伙迟早我得教训他一顿。
马超适才被伍大头那副嘴脸弄得后背一阵恶寒，对庞德的提议自然异常赞同，邪肆一笑道：好！等咱们安顿下来，有的是机会收拾那厮。
庞德高兴地点头，他觉得又找到了几年前和孟起夜挑红楼的豪情，如若不是顾忌此地人多眼杂，他都想搂住马超的肩膀大笑两声。
二人跟在小楠后面脚步轻快地来到山洞前，小楠指着其中一孔道：这里就是咱们大小姐日常的住处了，你们先到里面等候，小姐回来看她安排你们做什么吧！
这个丫头惯会见人下菜碟，对什么样的人就能变幻出什么样的脸色来，马超见过她在骊靬跟香香抢夺皮毛时的嚣张，方才看她对伍大头颐指气使，在耿玉蓉面前与马超面前又是另一番的态度，不知道是不是在土匪窝里待久了就会形成这样的脾气？
知道了，小楠姑娘。庞德答应着伸长脖子往洞里瞧。
小楠微微笑道：别看了，进去吧！
说着领马超二人进了山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