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的错误思想来源于他们认知上的偏差。
事实上他们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是最为淳朴的人。很多人说彝区的人脾气怪,突然就翻脸了,大多是沟通的方式和语言的障碍造成的。将道理讲通之后,家长们便再也不去质疑张老师和李老师的工作,反而无比尊敬起来。
他们甚至认为自己轻视了张老师和李老师的工作和一片苦心,让两位老师受了委屈,特地杀了两只羊,宴请他们。
家长宴请老师,在大城市里发生这种事,老师有几个头都要毫不留情地斩了。
正当张老师惊慌失措的时候,李老师却淡定地拉着张老师赴了宴。
张老师当然知道李老师不是那种吃拿卡要的人,于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李老师,我一直以为你高风亮节,没想到却是腐败了。”
李老师苦笑一下,道:“这个结果我早就料到了,当年为了说服他们把适龄儿童送到学校来,我也像你这般慷慨激昂过,你猜怎么着,直到今天为止,村民们都严格履行我们当时的约定,孩子岁数一到,立刻送来学校,我们村的适龄儿童入学率从那以后就是百分之百。”
“这里是彝区,你得守他们的规矩,今天这顿饭,我们非去不可——但是小张啊,你做好准备了吗?”
张老师第一次听李老师叫自己小张,这是长辈对晚辈的称呼,那么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是工作以外的知心话了。
“李老师,您说!”张老师认真地看着李老师道。
“吃了这顿饭,你就是鲁迈村的人了。”李老师说着,看着张老师脸上的变化。
“这不是挺好吗?您的意思是不是说,从今以后,我在鲁迈村就是自己人了?”张老师眼睛一亮。
李老师没有在张老师脸上看出什么,于是重重拍了拍张老师的肩膀,道:“好小伙!好样的!事实上,从今以后无论你在哪里,是山里还是山外,无论你做什么,是富翁还是乞丐,都是鲁迈村的人了。”
张老师听懂了李老师的话,声音一下子颤抖起来:“这是一份沉甸甸的情谊啊!”
“是啊,沉甸甸的情谊,这也是这个小山村来了又走了几批老师,我一直都在的原因”李老师搭着张老师的肩膀“我原先以为,你也是来镀金的。”
“不,我是为了信仰。”
“我信!”
……
山里的冬天比山外来得早,一来日照时间更短,二来海拔高。到了十一月初,早上到处是霜花,迎面而来的寒风就像刀绞一般。
这一天,一队由社会各界爱心人士组成的志愿者来到了鲁迈村。他们用骡子驮着大量的学习和生活物资,一脚一个坎。
鲁迈村一片欢天喜地,村里年迈的长老颤颤巍巍地来到志愿者们的面前,一一道谢。
所有孩子排成一排,以李老师和张老师为首,向志愿者们举行了欢迎仪式——合唱一首动听的彝语歌。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当张老师看到志愿者队伍里一个戴着墨镜的女孩时,脸欻的一下子白了。
戴墨镜的女人也看到了张老师,微微一笑,但大家都看不到女孩的眼睛,自然不知道这个热心肠的女孩是对谁笑。
张老师却是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那个女孩的确是那个人,那么她也一定认出了自己。
物资的赠送仪式顺利进行,张老师俯首在李老师耳边说了一句话,便悄悄地溜出了学校。
张老师行动足够隐蔽,但学校就那么大,又怎么瞒得住有心人呢。
聪明的张老师连这个都想不到,只能说明在这一刻,他的心真的慌了。
果然,张老师前脚才走出学校大门,戴墨镜的女孩后脚就跟了出去。
“张艺杰,看到我都不打声招呼的吗?”
张老师听到女孩的声音,身体一僵,慢慢转过身来。
本来还想装糊涂,没想到女孩却是把眼镜摘了,露出了那不美若天仙,却很耐看的脸庞。
这下子,连装傻的机会都不给了。
“嗨,婷婷,好巧啊!”张老师局促地打了声招呼。
一想到如果这个场面被自己的学生看到,肯定要被笑话,于是硬着头皮挺起了胸,看着眼前的女孩。
“是好巧,没想到你真的来支教了。”
“你跟踪我?”张老师皱了皱眉头。
“怎么会,虽然知道你会来支教,但是真没想到你在这里,所以才说好巧嘛!”这个叫婷婷的女孩却是落落大方,来到张老师面前,拍了拍张老师的胳膊,道:“怎么样,还过得好吗?让我猜猜,你一定是偷偷跑出来的吧?一个法律和经济学双料博士跑来支教,这可是大新闻哟!你爸爸要是知道,肯定鼻子都气歪了!”
女孩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所以你千里迢迢翻山越岭来到这,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婷婷的话让张老师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一时间心情极差。
“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怎么,就许你义薄云天,不许我高风亮节啊?”婷婷扬了扬胸前的牌子,道“看到了没,我现在可是志愿者,来献爱心的,这几个月以来,我们可是跑了好几个小山村呢!”
“你用的这什么词啊……”张老师无奈地抹了抹眼睛。
“你是大文豪,我当然比不过你了!你懂我意思就行,嘿嘿嘿……”
“求你件事。”
“你说。”
“替我保密,特别是我爸,别让他知道。”
“嗨,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种出卖自己人的人吗?我好歹也是又红又专的好吧!”婷婷眉毛一扬,可不高兴了。
“行行行……我无力吐槽,谢谢你了,真的。”张老师又一次难受地抹了抹眼睛。
婷婷却是不搭话,就静静地看着张老师。
张老师被婷婷看得一脸不自然:“你瞅啥?”
“没瞅啥——噗!哈哈哈……”婷婷又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你这啥毛病啊……”
“哈哈哈……”婷婷笑得更欢了,笑得花枝乱颤,前俯后仰。
“好好说话!”张老师脸一板。
“我……我……我在想啊,哪天你被你爸抓回去,到时候我就找报社的朋友……哈哈哈……找报社的朋友,写一篇文章,题目就叫……就叫《富豪之子到山村支教,被富豪抓回去继承亿万家产》哈哈哈……”
“这有什么好笑的吗?”张老师一头雾水。
“一直以来,我以为只有那些智障小说会有这种剧情,没想到现实比小说更加荒诞不经,真是现实比小说有趣系列……”说到这,婷婷又一次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憋的脸颊通红。
“所以你还是来嘲笑我的?”张老师一扬眉毛,会生气的可不止女孩儿。
“不不不,我特别敬佩你,真的,简直就是圣人下凡,我辈楷模,我这不也是在你的耳濡目染之下才来做志愿者的嘛,玩归玩,闹归闹,我对你的工作,没有半点不敬的意思。”婷婷收起了笑脸,认真地说道。
“哎!那就这样吧,不过真的谢谢你们,给我们带来了这么多物资,那些孩子,天这么冷了,衣服还穿得那么单薄,你们来得太及时了。”张老师很真诚地对婷婷说到。
“那可不,这几天天气转凉了,我们就怕大雪封山,所以马不停蹄地送物资,可累坏我了——不说这个了,这一次的物资中,有一把吉他,你要不要看看?”
“一把吉他?”张老师眼睛一瞪,不敢置信“你是说……”
“这个我不知道”婷婷摇了摇头,“当时山住先生也没有将天瀑示人,也有可能是其他的爱心人士响应山住先生的号召,捐赠的呢!”
“哦,也是啊”张老师挠了挠头“是我激动了。”
“你不是玩过乐队吗?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婷婷说完,就拉着张老师的手往学校里跑。
正在交接物资的李老师看到学校门口跑进来两个人,抬头一看,却是张老师和婷婷手拉着手。只见张老师一脸兴奋,婷婷满脸通红。
李老师心里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