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守山弟子一楞,“天风,本派中有天风这人吗?”又想了想,现在的泰山派中,天字辈的虽然不多,但一个个高高在上,平日里见了也只是以师叔师伯相称,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
另一个守山弟子想了想,小声道:“好像,好像是有个天风师伯,不过还像已经死了。”
那弟子一听,便要怒骂来人,却又听那同伴不确定的说道:“好像还有个天风师叔,五年前私自下山,至今未归。”只将怒火发向同伴,怒目圆视,好像在问,“到底几个?”
另外那弟子被这怒目一吓,顿时也乱了思绪,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了。
却听严小七笑道:“我便是那五年前下山的。”
那弟子,眼睛一转,只当严小七方才听见了顺口胡编的,但一时间却又无法辩其真伪,便拉过同伴小声嘀咕几句,那同伴便向山上而去。虽然说得小声,严小七却听得分明,“你快些上山寻建除师兄来,我在这里拖他一拖。”
“你既自称天风师叔,可有什么凭证啊。”
“我这张脸不就是凭证,待建除师侄来了便知真假。”严小七笑着点破那弟子的计划。
那弟子,一下便被噎住了,两人也不再说话,一个东张,一个西望。过了不过盏茶的功夫,严小七突然将目光投向山门之后的台阶上,嘀咕了句,“来了。”那弟子没有听清,却也注意着严小七的动作,将目光投向身后,过了数息,方才看见一个人影飞速赶来。
等又过了几个呼吸,那弟子方才看清原来正是天门道人的二弟子,方才自己让同伴去请的建除。只见只有建除一人到来,显然是听了消息便运起轻功赶来,将那去找的弟子远远的甩在身后。
那弟子连忙行礼,“拜见建除师兄,这位客人自称是门中天风师叔,弟子未曾见过天风师叔的容颜,不敢擅自放入。”
建除此时只着一件蓝色大褂,头戴逍遥巾,见那弟子行礼并将事情说了说,点头回了礼,便将目光投向严小七。见严小七一身华服不像个江湖客,再看那腰间系着的三尺剑,剑鞘之上无半点多余的装饰,方才有点江湖客的意思。再看严小七的眉眼,隐隐有种相识的感觉,却也拿不准,只道:“你自言乃天风师叔,那你可知我与天风师叔之间有何不愉快啊?”
严小七也是没想到自己变化真的大到建除都未能认出自己的地步,有些无奈,“建除师侄,当年你见我修习剑法不按剑谱来,一不小心伤了你左臂,你便教你师父,我师兄将我好是一顿责骂,说我不学门中光明正大的剑法,胡乱使些邪道招法。建除师侄,你便是将这点小事还记到今日不成?”
建除闻言,心中却是无奈,“当日我不过一时大意,若非身手了得,恐怕那一剑就不是划伤左臂了,而是一剑带走我的脑袋了”,却见一旁听见往事的守山弟子一脸八卦与好奇,连忙笑道:“果然是师叔。来来师叔快些随我上山。”说罢便引着严小七踏上台阶,向上而去。
严小七便随着建除一路步行而上,行到半中,只听建除又道:“师叔当年,留下张字条便不见了踪迹,真是教人好找。不知师叔这些年来是怎么过的?”
严小七一路跟随,也是从容不迫,“下了山,本是想去寻找师父,却也没有个方向,只好北走走,南闯闯,倒是交了不少朋友。总而言之,一切还算不错。”
建除见严小七紧随自己,便是回答之时,也未见呼吸紊乱,心中不免惊叹这小师叔的内功修为,比自己却也是差不了多少了。
这段台阶本就不长,如今两人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便到了尽头,来到一座东岳殿前的广场上,只见不少弟子,或是在这打坐调息,或是在那耍拳,练剑,也有几个在一旁对其它弟子评头论足。不少弟子见建除领着不像派中弟子的严小七,上了来,颇为好奇,但也仅仅是向建除远远的拱手行了礼,便有各干各的去了。
建除道:“师叔勿怪,弟子先带师叔去见一人。再来向弟子们介绍师叔。”
严小七也知道既然回了山门,也该先向掌门师兄天门道人通传一声。自是点点头便随着建除,向观海阁走去。
观海阁,泰山派中多称其为议事堂,己经记不得是第几代的掌门将平日处理派中事务的地点,从自己的居所移到这观海阁后,历任泰山派掌门都是在这观海阁的里间处理门内琐事,外间接待正道来客。
严小七随建除到时,天门道人正和一道人相谈甚欢。那道人约莫着不过五十左右,但严小七却是知道那道人今年应该已经六十有二了,只是道家心法最是驻颜有道。原来此人便是当年带严小七上山后,便云游不归的玉钟子。
严小七下山以寻师为名,其中借口的成分居多,但到底玉钟子救他于走投无路之时,从蓟州到泰山的两个多月的行程里,玉钟子完全尽到了一个师傅甚至是一个父亲的职责,否则严小七也不会在留信上留下“师父”这一字眼。
下了山去,严小七也是多有寻找,只是好几次都缘悭一面。如今再见,已然是十年之后,眼睛顿时就红了,也不管一旁的天门道人,径自冲到天钟子面前,砰的一声,跪了下去,低着头,一时间竟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是唤道:“师父。”
“你,这……”眼前突然出现一人,跪在自己面前,着实将玉钟子吓了一跳。听到那声“师父“,心中一惊,起身伸手便将严小七的右臂抓在手上,掀起袖子,只见那右小臂上胳膊肘前一点,一块暗红的长条状的胎记十分明显的就在那,“果真是你这孽徒。”一时间眼睛也红了,对自己将徒儿丢在山上便外出不回的愧疚,自己回来后不见徒儿的失落,还有这五年来对这徒儿生死的担忧,一股脑的涌上心头,拉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只好扬手作势便要打来,让一旁总算想清楚的天门道人拦了下来。
“师叔莫急,师弟回来了,是喜事,您莫急坏了身子。”天门道人连忙劝道,虽见严小七跪着,也不去拉,只因他知道,还是要玉钟子去扶才是正理,不如好好的劝劝玉钟子。
建除见自家师父对玉钟子好言相劝,一边也算是彻底证实了严小七的身份,一边也不闲着加入劝和的队伍里。这对师徒劝了好些话语,方才劝得玉钟子伸手来一扶,却见那手还未碰到严小七,严小七嗖的一下就起身了,只见他眼睛虽然红红的,却无半点泪光,脸上挂着笑意。满是师徒重逢的喜悦,哪有半点对自己私自下山惹得师父同门担忧的悔意。
玉钟子虽然知道严小七的性子,知道这弟子一脸笑意,是不想自已再去想那不开心的旧事,但脸上也不给几分好颜色。只听玉钟子一声冷哼,坐回椅子上,也不说话了。
天门道人倒是拉着严小七在一旁坐下说道:“师弟,你这些年过的如何啊。也不知道来几份书信,只教人担心,若非听闻江湖上有个快剑道人自称是我派天风道人,师兄我都想和师叔商议着,要不要给你在那祖师祠上安个灵位了。”
这安立灵位之事自然是一句笑言,泰山派自开派祖师入驻祖师祠以来,从来只有对师门有大功大贡献的人方才有资格死后在其中寻得一个安身之所,其余便是掌门也不见得就一定能享受这份殊荣。
严小七也不在意,便将自己自下山后的经过,挑了些重要的说了,将那几件扶危济困,几件惩恶除奸,还有几件江湖恩仇的经过缘由一一叙来,引得天门道人连连拍手称好,建除也是十分向往,还有几分不悦的玉钟子也是频频侧目。
只是说到近来,严小七突然收住了话语,从怀中掏出两封信来。言道:“本来弟子还准备在江湖上再转转,看能不能碰见师父。只是数日前,弟子一朋友向弟子送来两份信件。弟子看过后认为此事可能关系师门安危,便星夜赶了回来。”
天门道人代替玉钟子接过两封信件,拆开第一封,“师弟,一切按计行事,切记不可提前,谨防走漏消息。”其中虽然提到一个师弟,不知是指何人,但见一个落款,兄左。天门道人将那字迹同落款看了三遍,方才放下,继续拆开第二封。
这第二份信封之中,却是一张账目表和一张信笺,那账目表上用极细极细的笔将这部分账目书写完备,涉及到方方面面,天门道人早将这门中琐事统统交予自家徒弟建除去打理,一时间尽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在往下看,有人在下面添了一句,“夜枭无事。”
再看那信笺,“七哥,此乃泰山派的月账,不知为何流传出来,一同寻获的还有一封短信。妹虽不解其意,却恐有人欲谋兄之师门,故着人将这两封书信送到兄处,望兄多加防备。妹亦望兄早归。”落款是:“妹,小玉。”
见那信笺上所言,便将那账目同这信笺交予一旁站立的建除,问道:“建除,你来看看,这上面说的可对。”建除接过,目光一扫那账目,脸色便已变了,再看了信笺,脸色犹疑不定,“天风师叔,这账目分明是数日前我刚核对确定的月账,不知师叔是从何处得来的,怎会流传到外面,且有人能识得此是我泰山派的月账?”
此话中有些怀疑的意味,不过严小七倒也理解,毕竟就是普通人家,这月账都少有外传的,何况泰山派虽然自称名门正道,但这私底下还是不免涉及到江湖利益。这不,月账之上分明的写着那几条山东道上奉上的月银。这若是被有心人知晓并散布出去难免会影响泰山派的声誉以及下月的月银。况且这账目外泄,只能说明门中有鬼,有人能识,想来即便不是那盗取之人,也是对泰山派颇为关注的人。
严小七先向玉钟子道:“师父可还记得弟子尚有娘家亲人在世?”
玉钟子见建除话中带着怀疑,早已放下心中几分不悦,正关注着,听严小七问来,微微一顿,“我记得你俗姓严,你也曾说过还有娘家亲人,应是姓戚,家在河间府青县。当时我同你也曾去寻访过,可惜早已不知所踪,连家宅都已经易主多时了。”
严小七又道:“弟子下山,未曾碰见师父,却是碰到了娘家舅舅,认了亲,这信笺便是我那舅舅的独生女,小玉写给我的。至于这两封信件到底从何而来,弟子却是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