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潘博老家打来电话。小家伙诉委屈,告爸爸状。吵着回来。问凌雨回来时间。不是大人搪塞过去。
她沉吟片刻说:“老师这边有重要事,定不下来。办完第一通知你回去时间好不好?听爷爷奶奶爸爸话!”
“爸爸没在送完我回去上班。”
凌雨愣一下说:“爸爸要工作。”
“不是,爸爸想你,他说南方你没有家人,他是你家人,等你回来。奶奶说让爸爸带你回老家看看。让你做我妈妈,告诉奶奶,叫过妈妈了。第一次叫妈妈光着脚丫叫的,看着我,你没答应,奶奶说应该叫,多叫叫熟了你就答应了,奶奶还说大几岁不算毛病,我说老师没毛病,奶奶说小孩子不懂。”
潘博还要说。凌雨电话里听到,“不是老师,是妈妈。”
凌雨又问:“是和奶奶说话吗?”
潘博答应着挂断电话。
回来几天顾不上打电话给潘博爸爸。不是顾不上,一是回家陪二老时间不多不想占有。二来潘博住奶奶家不用她关心,再有她俩之间不说潘博还能说什么。连接他俩的是潘博在凌雨这找到妈妈感觉。他俩本身没感觉。就像在一个孤岛,水即将淹没俩人不紧紧抱在一起都有生命危险。点就在生与死。没人选择抱与不抱。
凌雨约了贾晨强不是在咖啡馆,不是饭店。脾气上来话没好听的失了人格丢脸。凌雨一肚子气撒他身上。约她小时候五姐妹一起玩的小树林。现在没人去。有块干净空地老人练太极拳。凌雨站马路边,下午四点太阳照在绿色丝巾上,脖子,肩包裹严实,戴一顶大沿太阳帽,紫外线射不到身上。热得汗顺头发流。等人时间拉长,拿着手机,东望西望。
一辆黑色比亚迪响着喇叭开过来就是他。停在马路边。人走下车时凌雨怒气,肝火,矮了半截似的泄气。听到不认生老熟人喊:
“凌雨,这地方不适合谈事,适合练武,打拳、打架,你不是和我打架的吧!红红好了还不整治我。走走我带你一个地方。”
凌雨定定神被他搞乱了说:
“你是贾晨强。”
“是的。”
凌雨一眼量出身高,一米六六左右比她高出一点点估算错不了。平头,剃没几天脑顶青皮一块短头茬,小眼满脸疙瘩,鼻子嘴长的好看,要不真没法看,李宁牌灰T恤,黑裤子,白旅游鞋。车钥匙右手上下惦着
“柳立红怎么就精神病了?”
“你是兴师问罪,带你看看红红再说。”
抬腕看看表说:
“时间刚好一小时准到,有话车里一路告诉清楚让你明白。”
“打电话告诉家。”
“打吧!最好车牌号告诉家人。”
凌雨真没想到这一层。
“那到不必,柳立红外科大夫眼睛看不错。”
电话凌雪接的。
“奔你来的不在家,几点回来等你。大螃蟹不想吃?什么看柳立红?贾晨强,不行回来,我和你一起去。”
“放心,别等了回来没准点挂了。”
凌雨系好安全带找好坐姿说:
“开车吧!愣什么?”
车子缓缓起步上马路。
爱情不是长久的酝酿,长久酝酿的是亲情。知道柳立红晕倒一刻爱就产生。爱情土壤每个人都有,爱情种子是等待时机的。失去被爱的女人。不会责备对方不忠不信任。检讨反省或是祈求。柳立红负责任做完。她收获的蔑视嘲笑,放荡态度。陈左以后恩赐的笑脸,是肌肉拉深运动,为的是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嘴角微笑不至于僵硬。对方一句想你,顶替几十年共枕。车速在气愤中提速,凌雨身体倾斜晃动。
太阳接近西边炎热酷暑,包裹大地和大地上的人们。进了蜘蛛网里闷热张着嘴,汗液蜘蛛吐出丝一样黏黏粘在身上。
凌空掉下枭雄。一场死亡边缘解救。凌雨汗流而下。后悔南方电话没接细问。
贾晨强豪爽笑笑,车速降下进入低洼颠簸路段。
一辆辆满载超出吨位货车“哐当哐当!”深陷坑洼,车身摇动扭捏慢慢哐当出来。路段承载不住深陷妥协。结果就是雨水囤积平行地面。出现陷阱掉下去难以上来。有了一批自发抢险队。拿着自制家伙式,正常收费帮助你走出泥潭。感激谢谢情愿掏出票子然后扬长而去。颠簸路段一路风尘甩在后面。车速加快。贾晨强揉揉眼睛,凌雨看见男人的眼泪。沉重有分量。不是滑落,掉在地上有声响。刹车声尖叫刺耳扎心。
他与柳立红经历两次生死。
如此事关命运生死存亡。仅仅是医院手术后的晕倒爱情决定。
漫长黑夜,相爱的人多么美妙求之不得,结出爱情花朵。捧出无数朵白色玫瑰。相爱后你侬我侬。压下来的黑夜使他们睡得香甜。梦里咿呀对方名字。对柳立红像两只可怕眼睛瞪着她。惊恐无处遁逃。
一瓶安眠药吃下沉睡下去。柳立红电话无人接通,开车过去,敲门惊动全楼,大家同意破门而入。
柳立红躺在医院,无泪无语,贾晨强守护。
第二次绝食。贾晨强小米稀粥伺候躲过一劫。
贾晨强靠边停驶。女人似趴在方向盘上颤动不大健壮双肩。
凌雨想安慰他不知用什么词,抬手想抚慰他不知用多大的力。怎样对他都是一种打扰。
凌雨不敢动屏住呼吸。
贾晨强哭声像打雷闪电,眼泪像瀑布淹没凌雨。凌雨在咸的眼泪汇集潮水中挣扎。
退潮后沙滩贝壳光滑镶在沙滩。喜悦捡着大小不同,颜色不一,形状奇异贝壳。凌雨希望他看到,潮水退去。海滩沙粒掏洗过后,圣洁松弛和自由。他不会捡走贝壳。离开浩大连天碧蓝海水会死掉。牺牲他陪她。知道她习惯脱离大海喧嚣。恬静和他呆在一起。看潮起潮落。
凌雨下车,太阳也歪下,心思和腿酸麻难受,站在车尾跺跺脚,伸展伸展,前面高楼拔起,灰色围墙高垒。院里玻璃折射太阳歪下惨光。
窗框大门白漆,漆亮肃穆矗立眼前。难怪贾晨强难以抑制,原来到医院。
凌雨有些却步,想起儿时嬉闹玩耍。过家家你当爹来她当妈,和泥做成个样碗型,盆型、窝头、馒头摆放窗台晾干。拿来家里小被床单叠成小人,老鼠,像一对新人添置家当齐全用来摆设。凌雨小学腿病住院,柳立红小辫扬起跑前跑后,小大人搀扶,补习功课,打水送饭。常住一起,小床挤下俩人,说长大嫁人羞的相互埋怨谁先起的头。抓痒对方笑的没完。那时母亲年轻笑声铃一样响亮。
“你俩生在有皇帝年月,送宫里去当妃子同时伺候一夫永不分离。”母亲话虽是玩笑提到同伺候一夫,俩人安静下来躺着不动想心事。现在想来,没符合那朝代同嫁一夫。倒是同病相怜。
凌雨离开车径自前走。离院门百米,想柳立红神态表情揪心打冷战。怎么就这么不堪一击。寒光发亮手术刀挽救多少生命。切除多少不宜与生存身体里的东西。她却逃不出来。又近几步,每一步艰难。凌雨感到双腿灌铅肿胀。柳立红是闹,是睡,是披头散发,满屋跑窜,是专注一件东西不离眼看,看的旁人发毛,起鸡皮疙瘩。还是揪自己头发拉扯。还是蹲在墙角,门角,藏身处,瞪着恐慌眼睛看满地脚,满地腿,像房顶掉下椽子,砸到她头蜷缩一个球,死命往墙角,门角,藏身处移动。感觉是安全的。墙洞,门角。藏身处都有他们生命。跳蚤,蚊子、臭虫、老鼠。老鼠爬上头发,傻呼呼味道十分适应,吱吱叫着不动鼠目寸光眼睛发舒适的光。少了一条腿跳蚤,蹦着群舞起来。臭虫翻躺着触角朝上,硬壳摩擦软软白白,温度适中地方是进了人类说的天堂。蚊子嗡嗡包围,允吸庞大物体的血。圆滚肚皮,嗡嗡满足包餐后离去。
凌雨脚步又近了。步伐凌乱,腿编起花来。像是倒退,听到仰着脖子扯断叫喊声。耳力在强的人听不出个数分辨不出男女。撕心裂肺疼痛燃烧。凌雨想脱掉所有衣服。或是到冰里或是像驴一样倔强打滚。狼一样发出嚎叫。里面都是动物没有人。抓耳挠腮猴子,翘起红红猴屁股。斑马身上道道,病号服是他身上的皮。穿上斑马皮病号服身上都流血。各种表情疼痛。大象在这里委屈而温顺。场地太小发挥不出与人类成为朋友义举。
贾晨强黑色比亚迪,轧着凌雨脚印合着接近晚霞余光,缓缓启动着荡不起尘埃。大门紧闭到门卫登记。与病人关系,检查所拿的东西。一一照办遵守规矩。这里最能体现自尊与责任。
安静,安静的毛骨悚然。
凌雨不住回头看看是否有尾随来的。死在这里无处诉冤。他们不承担法律责任。贾晨强坦然脚步有序,穿堂怪异病人,大夫和正常医院大夫没两样。神态自若每间病房出出进进有说有笑。时间在这里悄然流着,针尖掉在地上声响与时间轻声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