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立红外科大夫,人体每个部位再清楚不过。不是提醒是忠告董明肺部有问题。董明气势硝烟刻薄言辞回绝。心里多份歉疚欲盖弥章。既然他选择剩下几百天坚持住。愚蠢办法一出手比死难受。他为酒后失德粗鲁言语,赛过疾病难过伤心。回旋余地没有。
柳立红转告金果,武小道,凌雨,一来医生职责,二来姐妹情谊。告诉实情比闷在心里需要胆量。不能告诉龚碧。董明行为表露自己知道病情。柳立红不知道凌雨南方新电话。凌雨当然不知道。
凌雨在南方小镇和身上疹子顽强拉锯。南方潮湿味道布满青苔墙壁,早晨滴滴雨丝落在植物上,滑落青石板。凌雨长了一身疹子。吃药就好,停药一片片小米粒红点腾腾一夜生出,奇痒难受又不能挠。看片片红疹子泪只能流给自己。开始痛骂自己骂到眼里生出仇恨。需要外人打她,自己下不了手。气过后瘫软床上。摸摸脸竟没有一滴眼泪淌在脸上。自己受罪带有委屈,没地诉说欲哭无泪体会到。
母亲不屈不挠电话,一周打几次凌雨哪敢说实话。派兵遣将日夜兼程找来。来南方是对是错,眼前无法判断,茫然一片是真。想象和现实重重击着凌雨。想儿子也想前夫林玉斌。毕竟在一起二十多年。为什么不原谅他。原谅了,现在还是团圆一家人,外人面前风光无限,不就是和女人那点事吗?多大点事?当今社会00后都明白。偏偏你揪住不放。坐在沙发上开始纠结。
跳舞出情人,赌博出仇人。谁都知道。林玉斌一不跳舞二不赌博,怎么出情人,怎的堕落到红灯区。堕落二字如今全混忘了。为什么有人演示经历二字。
凌雨检讨自己,从头到脑,从心往外检讨,检讨来检讨去,全部责任在自己。妻贤夫不出横事。还是自己不贤,怎样做才算贤。00有00说法,90有90说法,80有80说法,70有70说法,60有60说法。凌雨没有说法。她的说法是纠结。纠结伴着失眠滋味。是一种夜色长,有重量没有形状,像睡在海上。后背漂浮凉,睡在一堆往事纷乱,痛苦、伤悲、哀悼、思绪里。这些思绪像是凌雨眼神和心相互较量。流眼泪心就生出恨,心生恨眼泪转上几圈。身体一动不动,没有累是麻木。动不了需要外力推动。徒劳无助闭着眼,清晰看见儿子,怒气、怨恨、抱怨、无处不在,就像多棱镜转眩晕。强力睁开眼。厌弃鞭打她。凌雨逃离家乡来南方,就是丢掉纠结伴着失眠还是跟来如影随形。
母亲封锁一切林玉斌消息。凌风电话里一问三不知。
“姐,爸妈说散完心回来,北方人不适宜南方,担心你水土不服身上会起诊子,小时候得过这样的病,腿差点没锯掉,爸妈唠叨没完,大姐来家看不见你,骂林玉斌该死挨千刀的,好好家过成这样,田苗、田阳,念叨你。”
凌雨这边哽咽说不出话来。挂断电话坐沙发上,思绪开始跳动。就这样反复折磨。看着身上疹子害怕起来。
夜色又一次拉沉,胆子越发小,凌雨抱双腿,头仰望玻璃窗外星空,出现一个隧道,光穿透一直往前走,走到哪里无限伸展,忽然两臂像一根硬实钻头,钻头撞击前面隧道,光速退让,连绵不断光圈。停留在十一岁学校玻璃窗前擦玻璃。
十一岁凌雨两条长长三股辫齐腰间晃动,薄薄嘴唇对玻璃哈气,白白干手绢用力擦,不像擦玻璃,到像搓掉身上污垢泥球一样,玻璃发出不耐烦唧唧叫声。听到刺耳尖叫。停下手不在擦,正面看玻璃,又侧头斜视两眼玻璃,看见是自己影子玻璃上没有一点污浊。手转向另一块玻璃。班主任张老师再喊:
“凌雨,过来不要擦了。”边说边上手扶,“腿疼吗?”凌雨在粉色裙摆下,看见右腿粗壮像大象腿,左腿相比之下像猴子腿。站着不动“哇......。”哭了。
张老师用自行送回来。快放暑假太阳毒的会晒晕。裸露外皮肤沐浴似不放过。张老师竭力穿梭树荫下。让树荫收敛光芒。脑门汗珠滚落眼里,用力眨几下沙眼得很。
道路不平。张老师下自行车绕过,尽量控制颠簸摆动凌雨腿。
凌雨家对面,吴婶自家门口梧桐树下摘韭菜。五婶种菜不是死秧子。就是烂种子。为有韭菜鲜绿鲜绿根长叶宽。割完头茬韭菜平放门槛前石台上。展览架势显然让大家赞许一番。抵消一下死秧子烂种子事,心里痛快痛快。
凌雨粉裙子,头顶上黄绸带吴婶认出,起身跑凌雨家“咣咣!”砸门。整个铁门晃动发出敲破锣声。
“谁呀?”凌雨姥姥声音。
“不要砸了,听见了,走过来还要时候,哪能一敲就到”姥姥说。
五婶听是姥姥声急切又埋怨:
“你老忒奈干点事,耳朵也不聋,家里没有别人,就闲你一人开门。”
大门打开五婶指指,“是你家外孙女凌雨,怎么老师用自行车驼回来?有事砸门能不用力吗?”凌雨看到家人又“哇......”哭开。张老师撩起凌雨裙子说:“她站在窗台擦教室玻璃看到的,家人和她都没注意到吗?没感觉疼吗?”
凌雨用力摇头意思没感觉疼,不是坚强不是撒谎。
“还是去医院看看肿的肉皮快裂开,见到家长放心了我是班主任回去上课。”
母亲,姥姥谢过老师远远送着。
奇就奇在不疼一个劲肿,一天比一天肿的厉害,不能走路躺在病床上,大夫早起查床,摇头叹息问凌雨疼不,凌雨还摇头说不疼。有肿胀感重的抬不起来。大夫摸摸摁摁好像希望有疼痛感。那样会很快诊断病因。大夫再三问凌雨还是不痛。肿胀右腿像灌了水,动一下听到水流声。大夫叫走父母,查问上三代,下三代,有没有携带基因。大夫说:“病例罕见,没见过。”
爸妈回来。他们开会研究下一步治疗方案。肿胀没消,奇特般长出红红圆点,以圆点为中心放射性生出紫道道,图画老师教画的太阳型一样。大夫研究请上海专家。
不疼凌雨没感觉严重性。不妨碍吃喝嘴没闲着,各色包装零食厂开肚皮。父母急的和凌雨腿相反一天天瘦。听护士悄悄议论不行锯掉。
凌雨吃货正大口嚼着牛肉干,护士话没听见,听见自己变成牛肉干,父母布满血丝眼睛观察在凌雨床前。看着日益增长腿越发像炮弹,不知什么时间会炸开。肥大病号服右腿盛满了,上海大夫没来。吊瓶一瓶一瓶滴进。对明晃晃亮亮右腿起不到半点作用。顽固查不出病因。大夫记了凌雨口,不许吃辛辣鲜食物,牛肉干微辣不许再吃。凌雨半靠病床上端着一杯水,不是喝是品。到像是品尝辣嗓子麻嘴65度老酒。看着右脚五个脚趾,圆溜溜灯泡一样一碰即碎。凌雨不哭不闹父母多多少少安慰。
柳立红是班长。班会表决心励志当一名白衣天使像白求恩。听诊器白大褂有一种诱惑魔力。她的理想和每星期一班会一样没改变过。老师为她坚韧态度,一度在后黑板报上,用红笔粗线条重重写下“理想翅膀放飞蓝天!”
老师交给柳立红任务,医院给凌雨补课,暑期考试快到了。柳立红看到凌雨腿,不敢说补课考试话。不讲话怕凌雨多心,进来时护士议论锯掉锯掉,不锯掉肿的速度惊人快,怕肿延伸小腹那就没治了,肚子肿起来呼吸成问题。必死无疑。
上海大夫没来是没有治疗方案,拿不出治疗方案,来也是多余。没看见院长。开完会就走,天天跑上海。外科病房锯掉,切除、剜掉、护士大夫不在意。跟病人没有血缘关系。天天跟家属一样实在不适合医院工作。同情一会,同情分病人年龄,凌雨太小。是让人同情可怜年龄。
柳立红进病房看见,像家门前老树一样粗腿,红红斑点像长在奶奶脸上老年斑,清晰爬满透亮粗腿。母亲怕柳立红说出凌雨病忌讳话抢先说:“立红,凌雨正闷的喘气,说病房消毒味太浓,她的肠子被清洗了。”
柳立红咽下话开口露出白牙自己先笑起来。坐在凌雨床前木凳子上,拉起凌雨手。
“婶,看凌雨手尖尖嫩嫩软软白白像凤爪想咬一口,你是进了美容院,小脸越发标致锦绣。”柳立红说着动手捏凌雨脸,俩人都笑起来。
“我落功课了,你帮我,谁让你是班长。”凌雨推卸责任说。
“语文是不用我帮,你还帮我。数学吗,讲例题给你,医院对你是疗养院。”
柳立红翻着数学课本说。
“什么美容院,疗养院,真真服了你这张嘴,未来白求恩我们国际主义战士。”
“不用取笑我,看见你的腿决定了学外科。”柳立红盯着凌雨腿说。
“等你蒙古大夫,我的腿早锯掉了。”俩人对话病房清爽许多,躺着或坐着或侧着病人,头扭向烂漫,干净,无邪女孩,投以祝福怀有几分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