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柯言早上八点到工作室门口。黑铁门紧闭，估计其他人还没到，随手推一下，门竟然吱呀一声开了。
难道是大家到齐，自己迟到了？夏柯言立刻加快脚步走进工作室。四下无人，纱帘掩映中，窗外海棠树新鲜萌出的花叶在早晨的凉风中微微摇摆，偶有几声清越的鸟鸣。
仔细看，沙发上有人枕着扶手盖着薄毛毯安然睡觉，一双长腿伸出被子垂在沙发外。夏柯言悄悄靠近些，是周槐序。
周槐序睡着的时候，全然没有昨天指导分工的魄力。头发被睡得有点卷，头顶翘起一撮呆毛在光下左摇右晃。可能是空调温度打的太低，他把头埋进裹紧的毛毯里，低垂着的睫毛又长又密，右侧脸被沙发挤得圆嘟嘟。毯子跟着他均匀的呼吸一起一伏。
叮叮叮……手机闹钟大响，周槐序闭着眼伸手去找手机，夏柯言一哆嗦赶紧转身打开电脑包。
“喔，早啊。”周槐序冷淡地打个招呼就去洗手间洗漱，好像根本无所谓夏柯言什么时候到的，也不在意她有没有看到自己的睡颜。
漠然的态度反而让夏柯言觉得自在，不用解释什么。等他出来，已经切换到工作状态。
夏柯言自信地打开电脑：“我昨晚回去把项目思路彻底搞懂了，今天能跟上大家的进度！”
“是吗？那你说说结果预测的模型原理。”
“双重差分模型里面加了两个工具变量。这里分三步，先验证平行性假设……”
夏柯言娓娓道来，真的琢磨透了。说完得意地抬头看着周槐序，见他脸上虽有认同神色，却依然皱着眉。她很快猜到周槐序在担心什么。
“不过这个项目数据量太大了，”夏柯言作不经意状：“一做好就现场把数据模型全部从我电脑删掉，免得占内存啊。”她和周槐序不熟，话不能说的太明显直接，点到为止。
“你加入这个应急小组，是想多学点东西吗？”周槐序没有接话，笑着问她。
这一问倒把夏柯言问住了。从听说出事，下楼看电脑，了解事态到加入帮忙，来工作室，都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她从来没想过为什么自己要帮忙。
“嗯，可能也是因为看到活就想试试看。”
“只是我个人观点。急切的心态，很容易被利用，要谨慎。”
周槐序说得夏柯言云里雾里。利用？她进BK就是为了能被利用，工作的过程不就是在利用她的才能脑力完成任务吗？说难听的叫利用，说好听的叫挖掘她的价值。有什么大不了的？
“聊啥呢？我也要听！”朱之昊包还没放下，托着腮凑到夏柯言旁边。赵清和从朱之昊身后探出头，看一眼他们，继续打开电脑。
人都来齐了，夏柯言不好再细问：“说你呢，讨论你头发怎么这么多。”
朱之昊摸摸自己的发际线：“你们确定不是在损我？”
“没说你，瞧你吓得，”夏柯言说：“聊的当然是项目进度。”
这话题过于沉重，朱之昊没兴趣再问。虽然算是加入小组，她能做的只是用最快速度完成现有任务，不敢想得太远太多。依照现在的进度，能做到哪一步都是未知数。
但就像周槐序所言，没有人听过程如何，一切看结果。所以完成99%和躺尸在甲方眼里没有区别。
目前只把沪和馆上传的数据整理好，后面所有的计算评估还是百废待兴一无所得。眼下只剩五天。
大家像休眠后重启的机器，逐渐开始加快速度运转。每个人都知道，最后的结果没有退而求其次，只能有一个，完成。
一上午的时间，夏柯言把分配的模型跑出来，计算过程和结果传给赵清和。
检查结果时，她看到赵的电脑屏幕上，已经快把第一部分模型写完了。
果然是大神。夏柯言在心里感叹，和朱之昊同步咸鱼姿势躺在椅子上。
中午点外卖，餐很快送到。夏柯言抽出一次性筷子，打开塑料饭盒，正打算快点吃完干活。朱之昊一把拦下。
“咳，”朱之昊看着周槐序走远才凑到她耳边说：“槐序有点……有点那啥。”
“哪啥？你说了跟没说一样啊。”夏柯言趁朱欲言又止之际飞快夺回饭盒。
“他有强迫症。”赵清和头也不抬，打开每个饭盒盖子，转身把一次性餐具连着塑料袋一起放进垃圾桶。
夏柯言才注意到周槐序不见了。环顾四周，这间工作室实际是一个复式套房，有卫生间和厨房，客厅走廊后面直通楼梯上二层。周槐序从走廊出来，手里端着四五只碗碟。
白瓷碟依次排列在桌上，他把塑料盒里的菜倒进碟子里。朱之昊在一旁非常熟练地盛饭。夏柯言也想帮忙，拿起一盒装得满当当的酸菜鱼。
端起来的一瞬间，夏柯言在心里嚎一嗓子，烫！！刚出锅的酸菜鱼，加上滚沸的汤汤水水，夏柯言的手像插进一锅热水里，疼得发麻。即使运送途中稍微降点温度，最起码6、70℃。
夏柯言正被烫的死去活来，周槐序忙完手里的，很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餐盒，面不改色。先把干的捞出来放进盆里，再倒汤水。一盒70℃一分钟内变成一盒常温空气。他全程是工作时认真淡定的神色，好像只是接了一盒适手的温水。
看他从容不迫挽着袖口干活，夏柯言把手放在耳垂上降温，心想，强迫症就是不能用一次性餐具吧。不过很会接烫东西的强迫症好像也……可以接受？
大家围着餐桌吃午饭。赵清和慢条斯理，夹菜剔鱼刺像个小老头慢悠悠的。夏柯言吃饭从来都是风卷残云，又快又干净。朱之昊忍不住问她：“柯言，你是军人家庭吗？”
“不是啊，”夏柯言一边夹起一筷子炒包菜丝一边问：“怎么了？”
“你吃饭看着像在军队受过训练。饭量不大，气势很足。快，准，狠。”
夏柯言被说得脸上有点挂不住，立刻放慢速度，低头数米粒。
周槐序看了她一眼，随口说：“银行后端工作过的基本都快，职业习惯。”
朱之昊顿悟：“原来是这样，以前在银行是不是午休时间卡得比较死，只好快点吃完回去睡觉？”
夏柯言仔细一想，还真是，但不全对。“我从小就比别人快一点，到银行之后的确更快了。我爸爸是海员，小时候每年会去船上住一段时间。在船上吃饭慢容易晕船。”
朱之昊一脸羡慕：“那你水性很好吧。”
赵清和一直默默听他们聊天，此时剔完鱼刺，幽幽说道：“这位当年差点因为游泳不及格毕不了业。”
周槐序夏柯言同时噗呲一声笑出来。朱之昊露出被痛击掉血的痛苦表情：“不是说好不提了吗？”
夏柯言帮他转移话题：“你们原来是一所学校的？”
赵清和补刀：“不是，以前一个项目组，他玩游戏输了自爆的。”说完，和周槐序对视一下，迅速闪避。
短短的几秒还是被夏柯言捕捉到。她猜出赵周两人是大学同学。
朱之昊终于找到一个反攻的点，回击道：“柯言，他们才是真的狠人，你要小心啊。当时搞团建，本来气氛还挺温馨挺和谐的，就因为我输了，要从泳池这边游到那边，5米啊！”
夏柯言饶有兴致：“最后游过去了？”
朱之昊赶紧说：“欸，再聊就冷了。这道菜好吃，来，你们尝尝。”
赵清和挡住他的筷子，忍笑道：“游过去了。”
“套着小鸭子游泳圈游过去了。”
话音一落，三个人拍手大笑。朱之昊几次想打断，未果。把排骨一块一块往自己碗里夹：“你们再笑，菜全被我吃光了，再笑啊。”大家还是笑着把饭吃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