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天是十二月底,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可路边的红灯笼和黑暗的天空显得格格不入。天空飘着小雨冷得刺骨。
傍晚时爸爸打电话告诉我爷爷住院了。我赶去后不到到半个小时爷爷就开始满床打滚说全身发疼,他是位军人是位老人,我想不出是怎样的病痛使他如此折磨。
爷爷脚背和手上都挂上了液体,还抽了好多管血,我默默的望着这些针,好似扎在我身上一般。可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祈祷。当要求家属送血拿药时,我义不容辞的接过了过来,可位置不同,电梯太慢,我只好从楼梯下去,来来回回无数趟,我好累,但想到爷爷我又加快了脚步。
我以为只要跑得够快,就能过超越死神的步伐,但没想到医生还是下了病危通知。爸爸显得异常冷静,他在搜索地图想着怎么送爷爷回老家安葬。我看到奶奶一边颤抖着嘴唇,一边扶着爸爸的拐棍,她要我们坚强一点振作起来。家里的亲戚一个接一个赶来,他们讨论着哭泣着。
我忐忑不安躲到楼梯间抽烟冷静,不停告诉自己是在梦游、这一切都是假的。没几个小时,爷爷停下了吼骂,他再也撑不住了,我跪在床边紧紧握住他的手哭了出来,随后好多医生冲了进来,不停的按压心脏、加药、吸氧。可最后爷爷还是走了。
爷爷被装馆前换上了一身素衣,他的戒指手表被摘了,貂绒皮衣被脱了,钱包现金被拿了,这是他劳累了半生才舍得买的装扮,而现在什么都“不属于他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句话真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老家操办了七天,我也整整跪了七天,膝盖淤青了,眼睛充血了,头磕破了,我把这18年所有的眼泪都哭干了。但我内心依然愧疚于爷爷,我恨我自己的莽撞和不懂事,也恨这一家子懒人,让他晚年都还在操心奔波。顶梁柱倒了,这个家也不完整了。
这是我第一次目睹了亲人离开,也是第一次看清了亲戚的嘴脸。他们如饥似渴的盯着遗嘱,如饿狼一般像要吃掉我们。我咆哮着问妈妈为什么你们都只关心钱?奶奶只能默默拉着我哭泣,她说她命不好,早年爷爷参军打仗,她一个人带四个孩子早耕晚织,吃尽了所有的苦。晚年爷爷先走一步,又丢她一个人孤单寂寞。是啊,她才是最难过的人,从小我就听爸爸他们说,奶奶为了挣工分,跟着队伍背煤炭,下火车,擦几十米高的油管,到头来还要被村里人欺负,就因为她开始生了三个女儿最后生了我爸还带残疾,个个都说闲话。可她还是挺住了,为了孩子,为了家,她默默承受一切直到爷爷退伍回来,那年她已经30多岁了,熬了不知多少个年头。
爷爷送上山后,我就赶回家参加了驾校考试。不负众望,所有科目我一次拿下,顺利毕业取得了驾驶本。可本该高兴的我又大哭了一顿,我忍不住想起爷爷,是他给我的机会,我想起每天一回到家就可以吃上他做的饭菜,想起我们每晚一起追剧抗日神片,想起每天和他分享驾校趣事,向他叙述教练夸我的过程。每次他听完都会露出欣慰的笑容鼓励我、奖励我。要是爷爷他在该多好,他肯定会戴上老花镜好好观摩一遍我的驾驶本,然后好好夸我个够。我哭了好久,他们都安慰我,说爷爷一定能看到,他在天上保佑着我呢。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家里只留下了他的照片和烟斗。每当我看到他的大衣,就会想起小时候被他搂在怀里的感觉,爷爷很高很壮,每次被打,爷爷都会护着我,我会躲进他的大衣底下抱着大腿,这样妈妈就再也奈何不了我。而我现在没有“避难所”了,也再闻不到那熟悉的叶子烟味,那是我最迷恋最熟悉的味道。
我们渐渐的回到生活轨迹当中,但还是会经常提起爷爷,怀念他在的日子。讲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感觉爷爷还在,只不过他像是出了远门一样。”我一直都把爷爷默默的放在心里作为精神支柱。以前我一直不能理解“有些人死了,但他依然还活着。”现在我懂了。
爷爷走后,爸爸承担起了经济开支,没多久他就长满了白发,起了皱纹,整天忙到水都喝不上一口。出于爸爸的委托与信任,家里的琐碎杂事我便“承包”了过来,这些看似简单的东西,只有自己做过后才知道有多麻烦。但我不能辜负爸爸的期望,我既然是小孩子,就要要共同承担起这个家庭!我曾给爸爸“夸下海口”答应要把爷爷没装修完的新房处理完毕,他给了我一笔钱。我拉上表哥几人前后一星期不到,装完了六套窗帘,四套手盆和二十套我自选的灯具。我的策划很完美,望着亮堂整洁的家,爸爸欣慰的笑了,他见证了我的成长,以及努力的结果。
小到水电缴费和装修,大到过年过节做安排,无论走亲串户还是请客聚餐,我都一样一样的学了起来,做得像模像样。我不能让亲戚们看笑话,我要他们刮目相看,要所有人都知道女孩子也能撑起半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