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源镇之繁华,几乎抵得上京城的一个晚市街,几个方向的入口都矗立着高大的冲天牌坊,镇中楼肆林立,一水环绕,全镇石桥足有二十来座。
韦遥一直听说京城往西官道方向有一个大镇,且离自小生活的白石镇不远,却未到过,今日一看果然一派繁华气象。
经过一座牌坊,韦遥进入镇区,之前路上这么一折腾,早觉腹中饥饿,时间未到中午,便在道旁花了几个钱胡乱买了油炸的小吃,到一株古树下,坐在一个石条凳上将就着填一下肚子。
跟着韦遥的六骑一车留进镇之后便牵马缓行,从韦遥身边过去,却留了一人在不远处盯着韦遥举动。
韦遥心里有气,一时不好发作,稍稍坐了一会不想又见着一队人来,正是夜里打斗过的玄玑诸人。玄玑、啸白、黒蕲还有那个美艳的阿媛在前头散步,那些穿黑衣的落在后面牵马驱车。
韦遥心说这镇子今日局势可微妙得紧,玄玑几人见到韦遥只默默看几眼,在不远处一个门脸大些的客栈前停下。
客栈匾额上金字题着“悦来”两字,笔力苍劲,颇有风范。
从两辆车里走出四人年轻女人其中正有那个富户家的瑶瑶,有两个黑衣人抬了一个箱子出来,跟着一起进了客栈,客栈伙计忙着引车马往一侧院子去。
韦遥发现那个谶动仪上的陀螺自行转动起来,摸索了一下找到上面的卡扣将它锁住,往一个角落里一瞄,一个万法宗的门人正监视着自己。
就在这时,客栈门口出现了两个中年汉子,一个口方鼻阔,粗髯大耳,另一人身长清瘦面容冷肃,二人的服饰皆为靠衣短打,身佩斩刀和一杆短枪,衣服是象牙白和淡青素色,领口却有那些黑衣人身上的银丝纹饰。两人相视一眼,便进了迎客的前堂,忽地里面传出几声怒喝,稍后有砰砰响声,又有几人惊叫。
韦遥正好奇间,从堂内一前一后摔出两个如破麻袋一般的东西,正是那两人。两个武者勉强爬了起来,长得粗壮些的那人伸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又要进去,被另一人伸手拉住,见有人聚来围观,两人四下瞧了瞧,往韦遥这边古树走来。
走得近时,韦遥以灵识探查,这两个都是入了超凡的,如何就轻易被扔了出来,莫非真如兰姨所说,那玄玑真就那么厉害。
“郑三哥,我们乘风镖局这回丢人丢大了。”粗壮汉子道。
“这事恐怕总镖头在也占不了便宜,那个戴人皮面具的是个什么路数?”清瘦些的那人捂嘴一阵咳嗽。
这两人出自中西部许州境内有数的镖局,乘风镖局。他们分别是战力排在第三和第五的镖师,长相清瘦的叫郑禹,另一个名叫屠定豪。这回押了镖往东部边境幽州均城,回头走了一趟空镖,故二人离了队伍,去寻访江湖上的朋友,不想这空镖却被人给劫了,被带走了十个子弟和两辆大车,当真是奇耻大辱。
二人在树下找了一处坐下,故意离韦遥远些。郑禹又咳了一阵,眉头紧锁,若有所思,许久才小声道:“老五,那人使的不完全是武功,说不定是什么厉害妖法,你想下,那些儿郎们见到我二人都不偷偷给个眼色,打个招呼,恐为人控制了心志。”
“此人必然是妖,向来把妖术和武艺结合的妖修都是主动对江湖正道不利的。”屠定豪道。
“老五,你恐怕小看这些妖修的格局了。我们从北方边境过来,在你可曾留意,拒野、墩留两关封闭前,均城可是有不少妖修公然出现的。只因未曾作恶,官军并没有管,只有江湖人士对他们围堵。为何一旦边界关闭,他们都不见了。”郑禹道。
“我倒没留意此事……”屠定豪摇头。
“恐与北朝勾结,而且是有组织的。”郑禹面上忧色一直不减。
“难道妖圣要掀起对抗人族的战争。“屠定豪道。
“妖圣?这局势不知会如何,想来那妖圣与刀圣、道圣或许会有一战。”郑禹道。
“那北朝囤兵真是去攻陈国?”屠定豪问。
“只是揣测,我一路上一直想不太明白。你又不愿多动脑子,故而一路也没跟你聊这个。这眼前之事,向总镖头求援是来不及了,为今之计,我有个朋友叫祁义匡,他目前在兵部任职。我既琢磨着如今妖修不只是一盘散沙,求助朝廷也是可为了。此去嘉奉不远,我去求他看看,你好生在这里盯着,千万不要动手,最好将你这满脸的胡子剃了,换身衣服暗中观察。”郑禹说道。
二人说话声音不大,但韦遥灵识超常,句句落在耳中。听到祁义匡三字,心头一动,走了过去,说道:“往东去十多里地,有个傍花村,昨夜有个富户一家十多人被杀,为我亲见,你跟祁义匡说了罢,想来关乎人命,你们所请也容易些。”
郑禹一惊,原来他二人说话全被人听了去,一见是个少年,气度不凡,问道:“这位小兄弟,我二人惭愧得紧,见同门被掳却无力救援。小兄弟所说之事当真。”
“不必惭愧,昨夜我也受了些内伤的,见他那伙人大肆杀戮却无无能为力。”
“请问小兄弟如何称呼。”
“这个不说吧。你若不信,傍花村在去嘉奉途中,稍作打听,应不费工夫。”
“小兄弟既不便告诉台号,在下不敢勉强。这厢谢过。”
韦遥取出腰间令牌,从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盒子里挑出一块红印泥,抹在腰牌上某处,在一方丝帕上按了个印子,递给郑禹,道:“这个只是个信物,我说的话他们采信方便些。”这是王府特珠腰牌的用法。
郑禹接过,抱了抱拳,而后快步离去。
韦遥知道关于天下几个圣者的情况,比郑禹要多。按道圣的说法,妖圣恐已不在。从化解飓风的事情看来,道圣在不在周国坐镇只怕也难说。如果北朝居然敢打陈国,那刀圣……?
韦遥随便这么一推想,便觉得不可思议。他毕竟在宫城长大的,眼光不似江湖人这么狭隘,此刻有些忧心天下局势来。转而又想,我韦遥无权无责,身份尴尬得很,管得了这许多。既是不打算即刻回城,便要放纵一下人生才对,管你有几人跟踪我,我自逍遥去。
放纵么,喝酒没朋友,一个人喝跟消愁也差不多。放纵无非酒和色?再想想,还真找不到别的消遣方式。想想语冰,再不能一亲芳泽,随便找个女人把第一次糊涂过了吧,也不枉了这一次出走。
韦遥的这一想法只是年少时的一时轻狂,是身心渴望和压抑的一次迸发。在韦遥真实年龄刚有十六岁的时候,王妃就曾说送个暖床的丫头给他,韦夫人当婉拒了,韦遥有时候还是羡慕李希楷有那个房里头的姊姊的。
此刻,在韦遥附近,万法宗、玄龟山庄各有人盯着他,他却想到怎么样调动一下自己的欲望。他哪里知道即便是烟花之地大门是朝他开的,这个时间进门也是极为尴尬的,那地方该在午后或晚间进去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