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余顾就找人帮江楚修房子去了。江楚闲来无事,就在殷府里溜达。溜达来溜达去,她又来到了那座罂粟小院。
江楚在门外看了一会,最终还是推门进去了。小院里的花依然开得很好,没有一丝颓色。江楚从罂粟花中穿过,径直来到了那座阴森森的小屋前。
推开门,里面黑乎乎的。江楚站了好一会儿才适应里面的光线。在她眼前摆着几张最普通不过的桌椅,座椅后垂着一块黑色的帷幕,分割了前后两个世界。江楚掀开帷幕,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像佛堂一样的地方。但神龛上供奉的不是神也不是佛,倒像是一个人。只是世间关于人的塑像大体都差不多,江楚对人间的供奉又知之甚少,愣是没有看出来眼前这个是哪位大佬。但总觉得有点眼熟。
神龛下有一个小香炉,炉里有些灰烬,上面没有插任何东西。地上有三个蒲团,有两个已经被磨得变了形,另一个却干干净净像新的一样。
江楚在里面溜达了两圈,谁也没遇见,白糟蹋她准备大战一场的心了。江楚闷闷不乐地离开小屋,正关小院的门时,余大娘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江姑娘,你在这儿干什么?”
江楚拉门的动作一顿,略显卡顿地回头,与余大娘四目相对,迸发出一个灿烂的假笑,“我路过,看到这儿的花挺好看的,就进来看看。”
余大娘看了一眼小院高高的围墙,又看了看江楚的身高,不知道她是怎么透过这堵墙看到里面的花儿的。
她匆忙拉过江楚的手,连忙远离这里,神秘兮兮地道:“江姑娘,这里以后不要随便来。”
“怎么了?”江楚皱眉道。
余大娘往后觑了一眼,小声道:“这里面住着老爷的贵客,这位贵客喜欢清修,最讨厌被人打扰。你刚来不知道,以后多多注意就是了。”
“可我看里面那屋子阴森森的,不像有人住的样子啊?”江楚不解道。
余大娘笑道:“人家方外之人,和我们这些凡人肯定不一样嘛。没准就是喜欢这样阴森森的环境。”
江楚乖巧地点了点头,突然问道:“伯母,余大哥来过这儿吗?”
提到她家的宝贝儿子,余大娘脸上的笑容就藏不住了:“顾儿啊,他经常来这的。听老爷说,那位大师很欣赏我们顾儿,他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到这儿来学习了。”
“他学什么啊?”江楚好奇地问道。
余大娘笑道:“我哪知道那些啊,但听老爷的语气,顾儿学得很不错呢。”
江楚也笑道:“余大哥很聪明,学什么都快。”
余大娘急匆匆的步伐突然停了下来,扭头注视着江楚。
江楚:“......”
余大娘柔声道:“我们顾儿啊,虽然出生不好,但自幼聪明,又勤奋上进,年纪轻轻就当上惊羽司的副司长了。”
江楚老老实实听着,不知道余大娘要表达个什么意思。
余大娘看了江楚一眼,继续道:“这些年,有好多媒婆给顾儿说亲,许多都被夫人挡下来了,其中不乏一些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其实,别说夫人了,就是我,虽然是一个小小的仆妇,一般的姑娘我也看不上,别说我们顾儿了。”
江楚听到这儿,大概懂了七七八八。她的意思就是说她家顾儿很好,一般的姑娘配不上他,能看上我是我的福气。是这样吧?
果不其然,就听余大娘道:“但是姑娘你,”她看了江楚一眼,突然笑道:“就很好,最重要的是我们顾儿喜欢。”
江楚心想:“......我是不是还得说一句谢谢抬举啊......”
江楚听了余大娘的话,有点羞怯地低下了头,把一个白眼藏在了眼底。
余大娘又要拉着江楚和她们一起吃饭,江楚说她要去叔叔家接她妹妹,给推辞了。
离开殷府,江楚先到嬉云去看了一眼。那场大火虽然被扑灭了,但还是烧掉了一些东西。幸好,小花园没事。要不然,江楚可能等不到帮余顾挨过今生的劫难就要和商未安决一死战了。
余顾找的人很靠谱,不到小半天,嬉云的修复就有模有样了。看完了嬉云,江楚又到慈幼局去看了看孩子们。今天大家都很乖,没有闯祸。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以往江楚都是在慈幼局和孩子们一起过的。但今年,不知道可不可以和将军一起过一个中秋节。她们好久都没有一起过节了。
晚上,江楚又借口她身体不舒服,没有和大家一起吃晚饭。但她不能每次都找借口推脱,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才行。
她瘫在床上,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半梦半醒间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看自己。她猛地睁开眼睛,一个长发飘飘、仙气环绕的蓝衣公子就站在她床前,一双漂亮的眸子温柔地凝视着她。
“彦道!”江楚兴奋地从床上翻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彦道不仅穿得仙气飘飘,人也长地颇有仙气,他的脸很干净,五官就像按照美人模子长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看着兴奋的江楚,微微笑道:“我来看看我的儿孙们,没想到你也在这儿。”
“你儿孙?谁啊?”
“离你不远,就转角那个房间叫余顾的。”彦道也不用江楚招呼,找了个凳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是余顾的祖宗啊!”江楚激动得鬼叫起来,“那我三千年前把你认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了。”
提到这件事,两人都笑了起来。三千年前,江楚认错了人,把彦道当成了将军。她以为是自己思念成疾,以至于看到个长得有那么一点点像的就认错了。现在看来也不能全怪她嘛,他们还是有点关系的。
彦道虽然不是她的将军,但也不是凡人。他那点与生俱来的仙气也是江楚认错人的重要原因。虽然江楚没能找到楚雁,但和彦道也成为了不错的朋友。在那个时候,她的唯一的朋友。只是后来彦道得道成仙去天上了,他们也慢慢没了联系。
“轻容,你比以前爱笑了。”彦道轻声道。
“我以前不爱笑吗?”江楚反驳道。
“在我的印象中,从来没笑过。”
三千年前,江楚遇到彦道的时候,身边还没有莺儿,什么都没有。当时,她最熟悉的环境是黑夜,最擅长的事情是等待。
幸好,后来有了莺儿。其实最初江楚没想救莺儿的。当时她就是刚好路过,看到一只老猫头鹰在欺负两个小孩子,其中那个女孩子还跟岁婉长得很像,她一不忍心就做了个热心市民。没想到从此就多了两个跟屁虫。
她后来发现,莺儿和岁婉果然只是长得相像而已,完完全全不是同一个人。
“彦道,你帮我个忙呗。”江楚趴在桌子上,撑着下巴笑道,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彦道突然感觉背脊一凉,不太乐意地样子:“什么忙?”
江楚冲彦道神秘一笑,道:“你跟我来。”
两人来到余顾的房间,余顾睡得正熟一点反应也没有。江楚看了看余顾,又看了看彦道,这么一对比,觉得两人更像了。
“你没看出什么吗?”江楚问道。
“余灵?”彦道平静地答道,那对漂亮的眸子里没有任何色彩。彦道看起来一副仙气飘飘、温文尔雅的模样。可他只要一说话,就改不了那副清冷的性子。
“你能把它弄出来不?”江楚一脸期待地看着彦道。
彦道却当头给她淋了一盆冷水,他摇了摇头,道:“不能。”
“不是吧,连你都不行,你可是神仙诶。”江楚脸上大写着失望两个字。
彦道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再说了,余顾也算是他的子孙,他能帮的话肯定会帮的。
“这到底是哪儿来的孤魂野鬼,也太死皮不要脸了,黏着我们将军干什么?”江楚忿忿地和彦道回了自己的房间。
“你别急,我回天上看看,天上那么多宝物,准能找到一个有用的。”彦道安慰道。
“那你可要快点啊,我现在可是勾着手指头过日子呢。”
“知道了。”
第二天阳光甚好,江楚出门遛弯,发现余大娘正在刺绣,她就站在旁边看了起来。
看得她脖子都酸了,余大娘才绣了一个角。
江楚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真想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会对一根绣花针这么执着。
余大娘看江楚好像有些无聊,笑着问道:“江姑娘,你要不要试试?”
江楚指着那根小小的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不会。”
“没事,我教你。”余大娘没给江楚说话的机会,把东西一股脑地塞进了她的手里。
江楚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线头,在心里苦笑道:“这也是大可不必。”
余大娘兴致勃勃地指导起来,怎么执针啦,怎么勾花样啦,越说越兴奋,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江楚拿着那根绣花针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但依然尽力配合着余大娘,该笑的时候笑一下,该点头的时候点一下。
余大娘说得正起劲,看了一眼江楚的脸色,突然停了下来,尴尬地笑道:“江姑娘,我一说到这些东西就有些停不下来了,吓到你了吧?”
江楚忙摇头道:“没有没有。从小就没人教我这些,伯母愿意讲给我听,我很高兴。”
余大娘心疼地看了看江楚,叹道:“可怜的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江楚心里突然有点苦涩,过了半晌,她才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伯母,你教我绣大雁吧。”
“大雁?”余大娘意外地看着江楚,姑娘家家的一般不都喜欢绣花儿草儿的吗?再不济也得绣对鸳鸯,怎么她要绣大雁?
江楚紧接着道:“我想送给余大哥。”
“这样啊。”余大娘欢喜地点了点头:“好好好,你想绣什么都给大娘说,大娘都教你。”
“好。”江楚点了点头,沉浸在难得的温馨中。
突然,一个嘹亮的声音在远方响了起来。莺儿从外面飞跑进来,边跑边叫江楚的名字,把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温馨气氛破坏殆尽。
江楚瞪了莺儿一眼,生气道:“你慢点,当这儿是嬉云呢?”
莺儿蹦跳到江楚身边,看见惊讶的余大娘,乖巧十足地唤道:“伯母好。”
余大娘赶忙站了起来,看着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笑道:“好好好,你是?”
江楚介绍道:“伯母,这是我妹妹莺儿,平时野惯了,在外面一点规矩都不懂,让你见笑了。”
余大娘摆了摆手,道:“见什么笑,我就是一个粗人,没什么规矩。”又看着莺儿,欢喜道:“有你们这样的闺女,父母可要高兴死了。”
莺儿笑道:“谢伯母夸奖,可惜我连我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呢。”
江楚一把扯住莺儿的袖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咬牙道:“你风风火火地干嘛呢?”
莺儿看了余大娘一眼,贴在江楚耳边小声道:“姐,你那位将军此刻在逛妓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