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想象中的比斗却并没有发生。
颜怀从头到尾都没有动手的念头,他这个‘现’字,为的只是解释清楚与定逸师太之间的误会。
这是真言术的一种特殊应用,但并非所有神州大地的读书人都能使用。
《左传·襄公二十四年》有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唯有立德成功的读书人,方能通过真言术,再现一部分场景于人眼前。
这也是读书人用来自证清白的一个重要手段。
早在十岁之时,也就是五年前便立德成功的颜怀,自然能够使用出这等在定逸师太等人看来,相当于神术的手段。
于是乎,这回颜怀所书的‘现’字,并没有像定逸师太他们之前听闻的那般,被打入某人的体内,而是原地消散开来。
随后,就在那金光消散的范围,空气荡起一阵阵波纹,随后竟然显露出了一个山洞之中,一男一女对峙的场景。
不光有影像,便是声音也有。
人和声音一对,毋庸置疑,画面中的俏尼姑便是仪琳无疑。
而另一个不修边幅的猥琐中年男子,也被定逸师太认出。
“是那杀千刀的淫贼田伯光!”
随后,画面中的场景却是发生了快速的变幻,等到画面再次稳定下来,众人才看清,周围已然并非什么山洞,而是在一个山涧之中。
而画面之中原本站在仪琳身边的田伯光,也被颜怀所取代。
‘现’字所形成的画面进行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毕竟一个字所能容纳的文气有限,不可能无限的重现当时的场景。
不过光是这一小段,就足够证明颜怀之清白的了。
明白自己的徒弟是被田伯光掳走,而非颜怀,并且若非颜怀,自己徒弟恐怕就像其他不幸女子一般,遭了田伯光的毒手,定逸师太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所幸定逸师太恩怨分明、且并无什么大门大派的倨傲,再加上被颜怀显露的这一手堪称神术的手段骇住,定逸师太自然是心诚且心甘地躬身向颜怀道歉:“先前是定逸是非不分,在言语上怠慢了颜先生,定逸不求颜先生原谅,但求颜先生莫要迁怒恒山派上下。”
“师父!”
定逸师太这话一出,恒山派上下一派愁云惨淡,就连仪琳亦是在唤了一声师父,用悲戚的眼神看向颜怀。
至于一旁的华山派和泰山派,上至掌门、下至弟子,均是脸色复杂,却又不敢出声。
就连令狐冲,此时也是嗫嚅了一下双唇,却也终究只能化作一句无声的叹息。
若是寻常,路遇不平之事,令狐冲自然不会视而不见。
但眼下颜怀所展露的手段实在过于神异,让人心中难以生出反抗的念头来。
同时,众人心中亦是有着莫名的预感,这江湖多出了颜怀这么一个异数,也不知将会走向何方。
颜怀虽听不见众人心中所想,但通过这些人的神色,却也能够看出几分。
“定逸师太这是做什么,你这不过是关心则乱,更何况不知者不罪,子重若是因此迁怒师太、甚至是恒山派上下,那子重可还配称读书人吗?”
说着,颜怀便出手,也不触碰定逸师太的身体,只是凌空做了一个虚扶的动作,随后便见定逸师太的身体不由得直了起来,想要躬身而不得。
待将定逸师太的身份扶正之后,颜怀才道:“不过,师太你这急性子的确是得改改,有时候缺乏耐心,往往是悲剧的根源。”
原本定逸师太还以为自己冲撞了这位来路不明、手段神异的颜先生,必当大祸临头。
然而万万没想到,颜怀非但没有怪罪于她,反而还耐着性子对她进行了一番规劝。
定逸师太闻言,叹道:“贫尼这性子几十年了,即便是入了空门亦未曾改过半分,不过,今日贫尼算是看清了,多谢颜先生教诲。”
回想自己的一生,定逸师太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年少之时,因为家中有几分权势,故而她虽因为性子急而冲撞了一些人,却一直没有受到惩罚,反而被夸真性情。
后来拜入恒山派皈依习武,因出众的资质被上一代掌门看中收作关门弟子,后又被当做下一代掌门培养,与那份习武天分以及身份地位相比,性子急又算得了什么?
不管言语间得罪了谁,知道她的身份后,大多人都是选择一笑置之,再夸上一句颇有豪侠之风。
从头至尾,定逸师太就没有遇到过真正的槛,所以即便她清楚自己的火爆性子不好,却也从未下过决心去改。
如今在颜怀这里碰了一遭后,虽说对方没有怪罪,但定逸师太是真真切切感受了一回性格缺陷闯祸之后可能造成的巨大代价,自然是有了改变的大决心大毅力。
今日之前,定逸师太虽然没有明说,却自诩乃是五岳剑派中的一股清流。
然而今日之后,她却明白,自己和其他的人,除了更加心善之外,本质上却并没有什么不同。
若非碰到颜怀,她还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够发现这一魔障。
定逸师太有预感,困住自己多年的修为屏障,也许将不再是障碍。
见定逸师太似是有了收获,颜怀亦是为其开心。
不过,他可没忘记之前仪琳投向他的那个眼神。
故而,此时故作委屈地向仪琳质问道:“仪琳姐姐,定逸师太与我初见,不知我性情,所以我不怪她,但你我相处时间不短,怎么连你也对我误会如此之深?
我颜子重看着像那会‘因言获罪’的人吗?”
面对颜怀突如其来的指责,仪琳便像之前发现定逸师太误会了颜怀一般手足无措。
而与之前即便笨拙也要开口解释一样不同,此时仪琳却是连与颜怀对视都不敢,更不要说开口辩解了。
看着仪琳低下头去沉默不语的模样,颜怀原本想要玩闹的心思也就渐渐淡去了。
“罢了,仪琳姐姐,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会向你证明,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的。”
说罢,颜怀学着之前定逸的模样,抱了抱拳:“诸位,暂且别过,金盆洗手大会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