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个梦，听见死去的女儿不停地在呼唤。
“妈，我好冷……”
我蓦地抬起头，原来这里是一条昏暗的地道，周围布满粗糙不平的石头，地道深不见底，仿佛一条通向地狱的阶梯。
“妈……”
女儿的声音又来了，是从地道的深处传来的，我点亮了小灯，大声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馨儿，你在哪里？”
耳边回荡着我的叫声，还夹杂着女儿的回应。她好像也听见了，一阵尖锐的声音十分刺耳，就像指甲在黑板上挠动一样。
“馨儿！”
我压抑不住内心的悲凉，几乎是往地道的深处冲过去。
周围全是急促的脚步声，我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女儿声音越来越大，她就在附近了。
我举起灯笼，女儿就在不远处看着我。
她浑身湿透了，脸庞苍白而浮肿，正跪在我的面前，用指甲在墙上使劲抓挠着。
“馨儿！”
我扑了上去，但抓到的只是那面冰冷而厚重的墙，一切都很模糊。女儿就在我的面前，却仿佛隔着天涯海角。
我们的手同时放在镜子上，我能听见女儿的悲鸣，还有那阵锥心刺骨的救命声。
“妈，救我，我好冷。”
“馨儿，你……在哪里？”我惊诧地问道。
“妈，我还没死，这里真的很冷，快点过来救我。”
“好，我马上过来！”
我没有任何犹豫，一拳打在镜子上，但拳头仿佛打在一潭清水上，洞穿而过，连女儿的身体也被穿过了。
“馨儿，怎么会这样？”
“妈，救我！”
我不停地询问，她只是重复着同样的话，她伸出双手，拼命地想要抓住我，但每次都是擦肩而过。
就在这时，镜子的另一边出现了蛛网状的裂缝，在不断扩大的破碎空间里，女儿径直摔了下去，她的瞳孔里倒映着恐惧。
“妈，记得救我，我真的很冷……”
“很冷……”
我伸出手想要救她，但却无济于事，她的身体在眼前急速地坠落。
“不……”
我终于从梦里醒了过来，浑身湿透了，全是冰凉的汗。
正午的阳光从窗边透进来，但我却仿佛处在寒冰地狱。
自从女儿过世之后，我一直都在做这种奇怪的梦。我不清楚世上有没有所谓的报梦之说，但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她一定很难受。
看着桌上女儿的照片，我感到一阵悲伤。
她死于肺栓塞，是在手术途中突发的事故，出事之后，医生已经跟我解释过了，她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根本不适合做这种手术，但她还是坚持了，只是想让自己变得更漂亮一点。
要是我早点知道的话，肯定不会让她去尝试，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事故发生后，我也曾怀疑过医疗事故，但在医生信誓旦旦的说辞和证据下，我终究还是妥协了，我操劳一生，没有多少文化，对于这种技术性的问题，根本难以判断真伪。
我开始越发愧恨自己，在女儿手术的时候，早应该陪在她身边，要是我那天没有上班的话，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怜的馨儿……”
梦里的求救声还历历在目，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馨儿那张惨白的脸，还有痛不欲生的表情。
这实在太真实了，无论我多少次去说服自己，结果还是痛彻心扉。
“妈，救救我，我好冷……”
我打了个哆嗦，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也许馨儿真的没死，她是真的通过梦境向我求救呢？
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以至于无法正常的呼吸，那是一种感同身受的体会，我仿佛也坠入冰窖。
没错，就是那种冰凉的感觉。
“馨儿，我马上来救你！”
我匆忙地穿上衣服，夺门而出。
半小时后，我来到了医院。
不顾医生和护士的阻拦，我坚决要进去太平间。
“让我再看一眼，馨儿还活着，她肯定是活着的！”
我试图推开那些医护人员，但很快却有更多人上前。
“女士，你先冷静点，那不能随便进去的。”一位护士尝试向我解释，但我早已听不进去了。推搡之间，她摔倒在地上，惨叫声引来了附近路过的医生。
“发生什么事了？”他走过来问道。
“这位是昨天意外过世的患者的监护人，她说梦见女儿还没死，要求进去太平间查看。”护士解释道。
“可是，我们已经确认了死亡诊断书，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什么不可能！？”我打断了她的话，“馨儿一定还没死，我不可能错的，你们快点让我进去！”
说完，我又想挤过他们进去。
医生想了一会，终究是点了点头：“既然是监护人的意愿，那我们应该尽量满足。”
“不是的，我们只是担心她情绪太激动，会做出什么事来……”
“没事的，那你们和她一起进去吧。”
“是。”在医生的吩咐下，护士终于打开了太平间的大门，伴随着沉重的拉动声，我迫不及待地冲进去。
里面冷得瘆人，流动的空气就像千年寒冰似的，深深地覆盖在我身上。
女儿，难怪你会说冷。不过你不用怕，妈马上就来救你了！
我顾不上等他们，直接冲到了女儿的冷柜前。
“阿姨，你等一下，让我们来开吧。”
刚才那个护士走了上来，拿钥匙打开了柜子上的锁，然后抽了出来。
“馨儿……”
我终于看到了女儿的尸体，她全身冰冷，脸部浮肿，跟梦境里一模一样。柜子上有她死亡的原因。
我使劲地安慰着自己，但事实还是一样的残酷。
梦境只是梦境，女儿还是死了，她根本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我颓然地倾倒在地，之前构建起来的所有希望和信心，都在这时彻底崩溃。
“馨儿！”
泪水夺眶而出，我重重地拍打在柜子上，护士将我扶起来，随手关上柜门。
就在这一瞬间，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梦里的情景。
吱吱……吱吱……
女儿正在昏暗的地道蹲着，她伸出手，拼命地在墙上抓挠。
“妈，救我……”
“救我！”
馨儿求饶声就像当头一棒，我猛然醒了过来，拦住了关门的护士。
“先别关门！”
她一脸诧异地看着我，我指着冷柜的尽头：“你看，那里面不是写着什么？”
护士打开了手电筒，咦地叫了出来。
“让我进去。”
我推开门，走到了柜子的里面，原来尽头的地方全是用指甲刻出来的印痕。
我捂住了嘴巴，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女儿生前痛苦的感觉。
因为那上面正写着几个字：换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