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风平浪静,风藤把苏州城内的事务都处理完后,得了闲,开始抓着林奕窝在客栈修行心法。
“灾障不干,众圣护门,这一句我理解的可有问题?”
风藤穿着里衣,赤裸着脚,盘腿坐于小榻上,手里握着经书,正在和林奕讲经。
小榻被风藤占了,林奕只能盘腿坐到小杌子上,又窄又硌,十分难受,林奕扭了扭身子,回答道:“意思虽然不差,但是,我认为这种境界很难达到,各有宫阙所居,人若清静,众神归身,各居宫阙,有众圣护门,邪魅不侵,然而咱们还未修成正果,百欲俱全,如何能做到心了达,无烦恼?”
风藤点点头,很是认同,眉头微微锁起,低头思索起来。
自从得知是风藤授意将粮食送与城外的难民后,林奕想到,上一世自家和王家,正是得了清平观这一斗粮食,才得以活命,如此,过往种种便不与他计较了。
道家修行各有门法,同门中也很少交流,除了师傅会指点一二,其他只能靠自己领悟,而风藤的师傅却已不在世上,风藤看林奕修为上乘,或许对自己有帮助,这才强行将她留下。
而此时林奕心无芥蒂,对风藤也是知无不言,近几日两人相处甚为和谐。
风藤思索了一会,也不得所以然,抬起头来,对林奕问道:“那你如何破解?”
林奕尴尬的笑了笑,“每到此处,我便把自己想象成,院中梧桐叶上的毛毛虫,颇为有效。”
风藤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毛毛虫?!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过了许久,风藤摇头叹息:“我真是一叶障目。”
林奕实在坐的腰酸背痛,到底坚持不住,从小杌上下来,舒展腰腿,关节咯咯作响。
风藤也从小榻上下来,走到林奕背后,突然出掌朝着林奕头上劈去,林奕察觉到背后的掌风,一个侧身,险险躲了过去,回过神来,秀目圆睁,“你发什么疯。”
风藤身姿挺拔,立在原地,活动着手腕,微笑着说道:“我看你四肢僵硬,陪你过几招,舒展舒展。”
话刚说完,侧身飞腿夹着劲风朝着林奕门面踢来,这一招毫不含糊,用力十足,林奕来不及说话,弯膝矮身,却未完全躲过,头上的发髻被踢个正着,发簪飞出,长发瞬间如瀑布飞散开来。
风藤看林奕躲了过去,再次出手,十指内扣,向着林奕咽喉处抓去,林奕疾步后驰,脚踩到墙上,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地上。
到底身体还是小孩,平时又疲懒,疏于练功,三招下来,林奕已经气喘吁吁,“不必……我自己……活动一下就行啦!”
风藤挑着眉,笑容揶揄,“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指点我修行,我自然指点你练功。”
“谢过,不……”林奕话未说完,风藤又揉身攻来,林奕左支右绌,没一会下巴,腰腹,后肩各挨了一下,痛得她龇牙咧嘴,心头生火。
林奕瞥到墙上挂着的剑,趁着空档,一个箭步上前,刷了一声,拔出剑来,朝着风藤刺了过去,这一剑招颇为灵巧,风藤侧身躲过,喊了一声,“好!”
仗着手中的长剑,风藤无法近身,林奕转守为攻,一式快过一式,出手毫不留情。
风藤身法也快,脚步踩在墙上,满屋飞走,几招下来林奕的剑连风藤的衣角都未划破。
林奕有些力竭,剑势稍缓,风藤趁机一脚踢到林奕手腕处,林奕手腕剧痛下,十指一松,顷刻之间,剑便飞了出去直插入墙,发出铮铮之声。
失了武器,林奕也没了力气,风藤再一出手,林奕就趴在了地上,浑身剧痛。
风藤哈哈大笑,十分开怀,伸手去想拉林奕起来,本以为,他拽一下林奕自己便站定了,谁知林奕身体软的像面条一样,他刚一松手林奕的身子又软软的朝着地面歪了过去,风藤本能的纵臂一捞,转眼间,林奕就已经被风藤抱在怀里。
风藤看着怀里的林奕,因为刚才摔倒时正好脸朝着地面,此时白白净净的小脸上,鼻尖,额头都被磕的发红,长长的乌发凌乱的淌在自己的臂间,双眼紧闭,面色痛苦。
风藤晃了晃林奕:“喂,你没事吧?”
林奕紧闭着双眼,也不吭声,只是两侧眼角沁出一滴泪珠。
风藤嘶了一声,弯腰另一手穿过林奕的双腿,一把打横抱起林奕,把林奕放到床上。
风藤坐在床边,看着林奕,“练武之人摔摔打打,乃是常事,你做何小女儿姿态……”说道此处,想起林奕可不就是个小姑娘吗,风藤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着林奕一串串泪珠从眼角滴滴滑入自己的枕上的丝巾上,顿感浑身难受,风藤赶紧转过视线看向别处。
刚刚一番打斗,屋内一室狼藉,风藤打量一番,站起身来,扔下一句,“这屋子住不得人了,我去找掌柜换一间。”
接着风藤也不再管林奕,站起身来,大步走出房间。
听到关门声,林奕霍的一下坐起身了,拿着身边的枕头朝着门口扔了过去,“你这个神经病!”。
林奕俩眼通红,小胸脯气的起起伏伏,她曾贵为天师,养尊处优数年,手指头都没被人碰过,何尝受过这等委屈,越想越气,把床上的东西,噼噼啪啪都摔在地上,恨恨自语,“风藤!你给我等着。”
转眼又过了两日,一日早上,风藤、林奕和观中众弟子正在大堂用饭,十八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师叔!城门开了,好多士兵聚集在那,听说谭知府在城门口放粮赈灾!”
瞬间屋内就热闹起来了,大家议论纷纷。
风藤指了指空位置,让十八先用饭,接着手掌砰砰砰连拍几下桌子,大堂里瞬安静下来。
“饭后,所有人收拾行囊,我们午时出城!”
“好!”众弟子应了一声,又开始低头吃饭。
饭后,林奕跟着风藤回房收拾东西,林奕是被掳来的,自己也没什么可收拾,倒是被风藤指示团团装。
林奕心中有事相求,手脚麻利,十分乖巧。等收拾快差不多时,林奕留意着风藤的神色,小声的说:“我想回一趟帽儿胡同……”
本以为风藤会为难于她,出乎意料,风藤爽快答应,“行,不过我得跟着你。”
林奕只是想见和王忠见一面,亲自嘱咐几句,方才安心,风藤是否跟着,本就不在意,于是回了风藤一个甜甜的笑容:“多谢风藤执事!”
风藤不以为然,点了点林奕手中的衣物,“先收拾好东西再说。”
“好嘞!”
林奕心情甚好,十分卖力,将风藤的衣物叠的工工整整,依次放入包裹,最后还将包裹口打了个漂亮的蝴蝶扣。
风藤看着那蝴蝶扣,微微勾起嘴角。
两人到了帽儿胡同的房子时,屋内已经空无一人,行李都收拾干净了。
林奕心中叹气,想必是曾云帆那家伙着急赶考,城门一开立刻就带着王忠走了,想到曾云帆那厮神志恢复后,定会走上一世的老路,自此扶摇直上,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找自己麻烦。
林奕失望而归,回到客栈不久,就跟着清平观的众人坐着马车离开了苏州城,到城门口时,林奕掀开车帘,看到衣衫褴褛的难民正排着长长的队伍,手里拿着破碗破罐等着领粥。
队伍两侧站着数量极多的官兵,手里拿着刀枪,呼和着维持秩序,一切井然有序,透着生机勃勃。
活下来的都在这,而死去的又在哪里?
林奕想起上一世,在他们身边活活饿死的小男孩,小狗子;还有那个跟别人抢菜根,没抢过被活活打死的房爷爷;还有那个偷偷塞给她和弟弟粗饼,被丈夫发现,痛打一顿,最终饿死的周婶子,一瞬间,林奕有些喘不过气来,刷的一声,合上车帘,闭目靠在马车的垫子上。
也许他们的亡灵从未离开,一直徘徊在这个让他们活活饿死的城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