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那人反应及时,才不至于触了这霉头。其时,忙闪开身,直呼道:将军住手,是我!
凌霜定睛一看,原是廉晟。旋即长吁一口气,骂道:你作甚?半夜三更,像个鬼似的,找死啊?
廉晟毕竟行伍出身,理解其中由来,遂连连致歉道:将军息怒,吾不过见将军昏昏欲睡,便想劝声早些回去歇息。一时鲁莽,冲撞了将军虎威,还请见谅!
凌霜余怒未消,不时又骂道:“坐便坐着,等便等着,你哪那么多废话?管好你自己,其他事,少操心!”说罢,腾地一声还坐原位,别过头不再说话。
廉晟见状,遂也识趣坐下,不再多言。
恰在二人争执时分,窗外阴暗处,一个身影闻风而来,又随风而去,依稀只见:青衣白裳,罗袜生尘。体迅飞凫,飘忽若神。
又过了一阵,明语先终于姗姗来迟。索性救得及时,那几个自决的官员,皆无大碍,不过受些惊吓。明语先遂令太医诊治过,各自发送回家了事。而后又一通软硬兼施,才总算打发掉众官员。回头猛地想起两人,便匆匆赶回来。眼见夜已深,便令二人先回去,有事明日再议。个中长短曲折,在此先按下不表。
贞徽二年,会顺德中土元年、南安显武二年五月,公孙符自去尊号,遣使求和。明语先允之,遂回书令其子公孙皓入雒阳为质。公孙符托以其子尚幼,未曾娶妻,父子之情难舍,只恐离乡背井,水土不服,乃拒之。明语先不置可否,不日又令其子入质,复不从。明语先大怒,扬言攻楚。公孙符屡次遣使和谈,皆未遂。
六月,明语先亲赴宛城大营,大张旗鼓,假意备战顺德。实则十五万大军暗中西去,声东击西,密谋偷袭南安。更令边将加固汉中城防,敛兵据关,佯作守势,进一步麻痹蜀军。
七月,万事俱备,北军顺势南下。为防蜀军复以剑阁险道为屏障,阻击北军主力,十五万大军乃分三路进发:西路由宗望所率四万人马,出陇西佯攻阴平之沓中,引诱蜀军来援。中路由凌霜率军三万,自武街向阴平之桥头,切断蜀军后路。东路由少光率主力八万,伺机出汉中,直取剑阁。
兵发伊始,少光为蔽行踪,乃率军避开大道,一路昼伏夜行,直至蜀军防线腹地,旋即狂飙突进,一路攻城掠地,连克数道关卡。蜀军一时措不及防,乃连连败阵。少光因之势如破竹,沿途之敌莫不望风而逃,兵锋不日即已逼近剑阁。奈何累战之下,难免人困马乏,此后旋即放慢了进军步伐。
北军连战连捷,正是大胜之势,赫连冲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上将军,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剑阁乃蜀中命脉所在,照理当派重兵把守才是。可我军沿途以来,不仅未遇大的阻力,敌军更是近乎不战而退。虽说敌军主力西去,却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吧?而且末将隐隐觉得,敌军似有意引诱我军来此。
少光到底久经沙场,骤闻此言,莫不嗅觉敏锐,倏地勒住马道:你的意思是,诱敌深入,伺机设伏?
赫连冲应声手指前方道:正是!上将军请看,不远处乃是一片洼地,四面环山,植被茂盛,且道路狭窄而又崎岖难行,实乃设伏之绝佳场所!若末将所料不差,敌军必会在此有所作为。
少光循着赫连冲所指方向,远远望去,但见不远处山谷之中,无风草木动,燕雀不落林,疑有伏兵隐身其中,不由虑道:这是欲请君入瓮啊。
赫连冲道:上将军所言甚是!我军若冒然深入,一旦遇伏,必然深陷重围。届时,纵是有援军来救,怕也只能望洋兴叹矣!
少光连连点头,遂当机立断道:通令全军,停止前进,后队变前队,后撤十里,以为休整。
赫连冲:唯!
却说少光引兵后撤,才不出五六里地,忽闻哨骑来报:报——!禀上将军,后方不远处发现大批人马踪迹,足有十万之众!
少光大惊:什么?敌军主力不是已经西去了嘛,一时间从何处又冒出来如此多的人马?
赫连冲警觉道:上将军,看来西去之军怕是个幌子,敌主力兴许早已埋伏下了,只等我军入套。不料我军突然后撤,于是倾巢而来。为求万全起见,末将以为,此地已不可久留矣!
少光觉之有理,旋即下令:全军全速前进,尽快远离此地!
话音未落,忽见林间鸟雀惊飞,草木摇动,正惶恐,倏地一阵箭雨下过,立时杀声震天。但见漫山遍野的敌军,顷刻间已于四下一拥而出。
少光见蜀军来势凶猛,不敢懈怠,急命道:不要慌,全军列阵迎敌!弓箭手射住两翼,步甲交替上前,盾牌掩护,所有人依次向我靠拢……
两军接战,蜀军有备而来,接连不断冲阵。奈何北军队伍严整,久攻之下,仍岿然不动。厮杀过一阵,正僵持不下,忽闻身后喊杀声大作,一彪军应声杀出,直抄北军背后而来,一前一后,顿时将之困得严严实实。
少光见腹背受敌,一时莫不大惊失色:怎么回事,敌军为何会从背后而来,难不成我军后路已被截断矣?
赫连冲一时惊慌不已:上将军,敌军怕是早已识破我军意图,故而一直佯装败退,以此诱我军深入,而其伏兵则逐步迂回背后,进而对我军形成合围之势!
少光闻之如临大敌,不禁大喝一声道:我军此来,一路隐蔽行踪,为何敌军却能反应得如此迅速,这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赫连冲急道:上将军,事不宜迟,快撤吧!再不撤,再不撤,只怕便来不及了!
少光环顾四下,但见敌军漫山遍野,源源不绝,深知大事不妙,唯率众奋力突围:全军听吾将令,速速突围,快——!
奈何蜀军势大,四下重重合围,莫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几番突围不成,却是平白折损人马,军阵反为之大乱。
乱军之中,赫连冲奋力拼杀至少光跟前,疾呼道:上将军快走,末将掩护你杀出去!
不料少光无动于衷,反而严辞斥道:走,往哪走?吾走了,众将士怎么办?
赫连冲见状,乃苦苦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上将军能够脱困,吾等便死而无憾矣!
熟料少光闻之大怒,应声骂道:“放屁!全军上下一贯同生共死,今日吾若弃众将士而去,他日又将以何颜面立于世间?”不待赫连冲再开口,少光乃严令其道:“赫连冲听令,速速随我整军突围,违令者,斩——!”
赫连冲无奈,当下唯誓死效命:惟命——!
少光带兵左冲右突,正愁不能脱身,忽闻身后战鼓擂动,立时杀声大作。猛回身,但见大队人马从天而降,如潮涌般呼啸而至,顷刻已杀入阵中。
一时难辨敌我,正茫然,但闻一个声音破空而来:“殿下莫慌,凌霜来也!”
循声望去,领头一将,朱袍玄甲,白马银枪,行动处如风,疾驰时如电,于万军丛中,别是一派飒爽英姿,莫非凌霜也!
少光见状大喜:“凌将军真及时雨也!”于是,率众越发奋力拼杀:“弟兄们,咱们的援兵到矣,快快整军,随我突出重围,杀——!”
二人一鼓作气而合兵一处,士气为之大振,一时莫不越战越勇,大杀一阵罢,欲渐突出重围。蜀军见久攻不克,遂鸣金暂退。二人不敢久留,乃趁势引去。
二人突围后,不敢多逗留,马不停蹄直奔出十里外,确定再无追兵,方才下令原地休整。
少光初历大败,一时莫不怅然若失,兀自席地而坐,背靠树根,闭着眼,一脸的狼狈。
赫连冲端了饭食、清水,正要送于少光去,不料凌霜倏地起身,毛遂自荐道:赫连将军,吾来与大将军送去吧?
赫连冲谦让道:此等小事,何劳凌将军亲为?
熟料凌霜二话不说,兀自接过手,不时笑道:无妨!以往行军作战,钜公一切起居饮食,亦皆是我打理的。
赫连冲见状,遂也不再推辞。
凌霜轻手轻脚地来至少光跟前,蹲下身,轻轻呼道:殿下,殿下?
少光闻声惊醒,见得是凌霜,忙直起身,应道:是凌将军啊。
凌霜应声颔了下首,旋即奉上饭食、清水,一脸关切道:殿下,用些饭食吧,你都快一天没进过膳矣?
少光闻声摇头,不时唉声叹气道:先给将士们用吧,吾不饿。
凌霜忙道:殿下放心,末将已命将士们生火造饭矣,殿下也快用些吧?
少光这才点头应下:有劳。
凌霜闻之欣喜不已,忙不迭侍奉在左右,一派体贴入微。直等少光用完了膳,方才心满意足地在一旁坐下。
少光这会静下心来,遂向凌霜谢道:此次得以突围,全赖将军之功。大恩不言谢,容当后报!
凌霜匆忙直起身,毕恭毕敬地拜道:不过份内之事,何劳殿下挂齿?
少光道:将军不必过谦。此次若非将军舍命相救,眼下吾只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矣!
凌霜道:殿下福星高照,自有上天庇佑。纵是没有末将,相信此次也定能逢凶化吉。
少光点头一笑,转而好奇道:对了,依计,将军此刻理当身在桥头才是,何以引兵至此?
凌霜闻声一怔,支吾片刻,才道:不瞒殿下,末将原本是要去桥头,岂料半道追敌心切,不慎迷失了方向,误打误撞之下,擒获了一敌军探子。得知殿下有难,便自作了主张,匆匆引兵来此。
少光闻之解惑:原来如此。
凌霜默了一阵,忽左顾右盼一阵,不时凑近少光跟前,一脸严肃道:恕末将斗胆问一句,殿下不觉得此次我军败得十分蹊跷嘛?自开战伊始,我军一举一动像是已被敌军尽收眼底似的,以致此后我军屡屡陷于被动,近乎为敌军玩弄于股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