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藩军闻之一愕,正诧异,但听得四下鼓声震天,啼声如雷。循声望去,不远处高丘之上,忽见大队人马奔腾如洪,呼啸而下。
前锋皆是骠骑,约莫两三千众,个个披坚执锐,高头大马,猛如恶虎,势如群狼。领头一将,银盔金甲,一骑当先,手执坚刃,华光四溢,耀眼生辉。这光景,莫非太一镇国神器——神兵无极!后队则多是步兵、弓手,足有六七千人,个个精神抖擞,士气高昂,虽不如前锋骠骑装备精良,却也是紧随其后,不甘示弱。
艳阳之下,兵甲金光闪闪,好似一条金色长龙从天而降。观之虽不过万把人马,然气势之壮,却如虎啸龙吟一般,当时竟把城下众藩军摄得胆战心惊。
藩军中不时有人惊呼道:那不是七将军嘛?
霸也一看,大惊失色:少叔瑶!?
城上守军见状,顿时欢呼雀跃,士气大振:那是,那是上将军!弟兄们,是上将军来救我们啦,准备开城迎敌,跟这帮狗娘养的拼啦!
城下众藩军自是无人不知少光,方才忽闻援军至,尚且只是有些惊慌。如今一听是少光到了,不由越发胆寒,竟不自觉地乱了阵脚:是七将军,真是七将军,真是七将军……
霸也见势大怒,于四下大喝道:怕什么,不过区区几千人马,纵真是少叔瑶来了,又能奈我何?准备列阵迎敌,违令者斩!
忽又有人惊呼道:后面那不是高盛军嘛,怎么已经投敌了嘛?
闻得此言,众藩军越发慌乱不已。有些胆小的,竟不自觉地往身后挤,恨不得即刻拔腿便跑。
霸也一听,越发盛怒不已:什么?黛姗那个小贱人,居然敢背叛我!
来人正是少光,但见他势如天火般疾行至阵前,勒定马头罢,劈头盖脸指着霸也骂道:霸也竖子,尔欲反乎?
霸也早年亦曾几度随少光征伐周边列国,见识过少光领军之威,亦深知少光临阵之勇,如今倏地与少光直面对阵,难免心有余悸。奈何此刻骑虎难下,亦唯有孤注一掷道:少叔瑶,别人怕你,吾可不怕你!今日吾有十万大军在手,而你内外统共亦不过一两万人马,谅你再神勇亦无济于事。你若识趣,便就此掩军退去,将丘兹割让于我,否则便休怪我不客气!
少光蔑笑一声,骂道:“跳梁小丑,不自量力!”言罢,忽又冲着其余众藩王呼道:“尔等诸王亦休以为依仗人多势众,吾便奈何不了你们!昔日吾单凭三万边军即可横扫周边列国,如今吾持天子节钺,经略雍凉、西域,手握十五万雄兵,转眼即可荡平西域。之所以今日不携大军前来,不过念及过往交情,先礼后兵罢了。勿谓言之不预,是战是和,还劝尔等好生掂量掂量!”说话间,不时示之以手中神兵,其状莫非如狮子搏兔一般。
——雍凉守军虽多,然多为新募兵员,且当地叛乱猖獗,眼下早已自顾不暇,更枉论援兵西域!少光如此说,只因深知众藩军并非一条心,或为见风使舵之辈投机取巧,或摄于霸也淫威敢怒不敢言,眼下不过意在敲山震虎。然众藩王不明真相,一时听得此言,莫不面面相觑。眉目之间,随即隐隐透出一丝怯意。
霸也见状,恼羞成怒道:休要听他胡言!雍凉至此,纵是骑快马,亦至少五日路程。任你兵再多,只怕亦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今日吾却看你如何逃出生天?
如今敌众我寡,唯擒贼先擒王。只要霸也一死,其余藩军自然作鸟兽散。少光如此想着,遂不再多费口舌,大喝一声罢,随即拍马上阵。城中守军此刻亦大开城门,一同挥军杀出:乱臣贼子,速速上前领死,嗬!
霸也见状,亦唯有应战:少叔瑶休狂,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给我杀!
一时间,但闻杀声震天。孰料除金乌军外,其余藩军或摄于少光之威信,或愤于霸也之淫威,竟果真踟蹰不前,只在一旁袖手旁观。
霸也见状无可奈何,唯骂道:一群贪生怕死之鼠辈,待我取下少叔瑶首级,再来与尔等算账!
那霸也果然亦是神勇无比,若值以前,少光长途奔袭至此,人困马乏,未必能讨得半点便宜。然此刻少光手执太一镇国神器——神兵无极,于人群中横冲直撞,几进几出,却尤觉力如泉涌,无所断绝。冲杀时,只见那神兵时而为戟,时而为钺,远近攻防,可长可短,劈砍挑刺,总是相宜。有此神兵利器在手,实在如鱼得水,几番交阵下来,少光莫不游刃有余。
反观霸也这边,他武艺本不如少光,起初还能抵挡一阵,到后来便越发力不从心。不过四五个回合之间,但闻眼前青光一闪而过,那霸也应声便落下马来。
霸也:啊!
定睛一看,那霸也整个人竟被拦腰斩开,断作了两节。
金乌军诸将见霸也身死,不由悲愤交加,纷纷聚而朝少光杀来。说时迟那时快,少光但见来者不善,随即一拉马头,口中大呼一声:“太一神器——!”,手中神兵无极应声青光四射,周身亦是罡气大作,只待少光一挥钺,即如阳光普照一般,瞬间将周遭敌军杀得人仰马翻。当时真叫一个横扫千军,兵锋过处,莫不所向披靡!
杀退众敌,少光当即调转马头,却将霸也尸身高高挑于半空,于四下高呼道:贼首霸也已死,尔等还要负隅顽抗至几时,还不速速放下兵器?
众藩军之中,亦不乏曾追随少光征战之辈,或仰慕之,或臣服之,或惧怕之,此刻忽见得这般超凡神勇,一时竟也忘乎所以,纷纷击打着兵甲,齐声为少光助威:七将军!呼!七将军!呼!七将军!呼……
金乌残兵一时群龙无首,万念俱灰之下,遂相继卸下了兵器。
少光趁热打铁,又下令道:众将听令,降者不问,负隅顽抗之辈,一律格杀勿论!
众将闻之,莫不呼应:惟命!
众藩王自然听得出出言下之意,然时至今日,却亦是各怀鬼胎,莫不互相观望,心存侥幸。
少光见状,遂冲着阵中一人大喝道:铁鹰王,你手执利器,莫非也想与我一战乎?
那铁鹰国领土、军队虽仅次于金乌国,然其国主渠文昌却十足是个庸懦之人,忽闻此言,不由一阵惊慌失措,忙丢了手中长剑道:不不不,将军神勇无敌,小王岂敢,岂敢?哦,吾等皆是受那霸也胁迫,这才犯下今日滔天大罪,还请将军明察!
少光点头道:既如此,尔等便速速令手下将士放下手中兵器,吾自会上表天子,对尔等既往不咎!
渠文昌心知躲避不过,权衡之下,终于下令将士卸下了兵器。其余藩王见状,遂也相继就范。
战事暂歇,少光视察毕丘兹防务,旋即又去了高盛国。
高盛国,亘帝贤妃之母国也。先国王姜客卿,即亘帝贤妃嫡长兄。其国地处都护府东南,地处偏僻,土地贫瘠,气候多变。于西域诸藩国中,领土、军队皆不甚多,是故历代国主皆偏安一隅,与世无争。因临近河西走廊,与太一交流颇深,民风开化,百姓淳朴。据载,其国先祖实为混沌遗民,元皇末年,为避战乱,率众远迁于此。后闻中原一统,乃举国来朝,视太一如父母,世代皆礼敬有加。因姜客卿膝下无子,死后遂由其嫡长女继位,是为今高盛国黛姗女王。
黛姗女王天生丽质,温顺贤良,于西域诸国中,素有佳誉。她本是少光表亲长姊,虚长少光三岁,早年亦曾指婚于少光。后因少光无故悔婚,因而颇受内外非议。姜客卿迫于舆论,遂草草将之赐婚于臣子。
高盛王府内,少光一身血污,风风火火而来。那光景,全如修罗炼狱来的凶神恶煞一般,直把路过众侍者吓得好一阵惊慌,纷纷避之不及。
方入得门,迎面但见一年轻少妇,亭亭玉立,体态端庄。只见她:一袭素裙,身型曼妙。鬓鬟浸墨,舒卷如云。柳叶弯眉,挺鼻秀目。明眸善睐,脉脉含情。虽面覆青纱,却仍依稀可见朱唇玉润,肤白如雪。乍看只当是个多情多姿的塞外美人,细看却生得七八分江南女儿的秀气,真乃一位可遇而不可求的绝世佳丽!此人正是黛姗女王。
少光当即唤道:黛姗,我回来啦!
黛姗缓步迎上前,待少光坐定,遂柔声问道:怎么样,可还顺利?
少光信手斟满一杯酒水,一饮而尽罢,直喘着粗气道:放心,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此刻早已作鸟兽散矣!
黛姗点点头,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取出绢帕,替他拭去脸上那斑斑血污,口中还不时嗔怪道:看看你,总是弄得如此狼狈,没受伤吧?
少光笑道:这全是那帮贼子的血,沾在我身上的。有吃的嘛?
黛姗淡淡一笑,旋即唤侍女奉上吃食,不外乎些素食果品,竟全无一丝荤腥。黛姗素知少光天性无肉不欢,遂问道:今日府中皆是些素斋,要不要我让他们给你另作些肉食?
此时,少光腹中早已饥饿难耐,自然没那许多讲究,旋即一阵狼吞虎咽,直惹得一旁众侍女忍俊不禁:无妨,我常年在军营中待惯矣,能填饱肚子便好!
黛姗遂支走了侍女,兀自在一旁坐着,不时添酒倒茶,莫不柔情似水:慢些吃,不够还有。
少光兀自吃喝,不经意瞥了一眼,忽道:这又不是在城外,你还戴着这面纱作甚,怪瘆人的,且摘了先!
黛姗默不作声,兀自埋着头,若有所思。
少光不明所以,一时兴起,遂信手去扯:装什么装,你何等模样我没见过?
孰料黛姗竟如临大敌一般,倏地闪将开去,口中不时一声惊呼道:三郎住手!
少光见状,莫不一头雾水:你今日这是怎么啦,一惊一乍的?
但见黛姗双目含泪,匆匆覆好面纱罢,这才缓缓道出心事:今日正值先夫忌辰,依礼我都不该见生人的,故还请三郎放尊重些!
少光闻之失色,整个人仿佛僵住了一般,倏地一言不发。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按耐不过,当即起身欲走。
黛姗回过神,欲语还休:三郎!
少光闻声止步,兀自不发一言。片刻倏地转过身来,只拱手作了个揖,旋即愤愤而去。
高盛王城外,漫漫黄沙,绵延无尽。少光御马而行,痴痴望着手中一方锦帕出神。余晖下,帕上小诗,依稀可见,曰:“妾本痴情叶,黄栌树上栖。为伊红遍后,谢去作春泥。”其时,忆起过往,倏地抛开身后众人,独自策马扬鞭,奋蹄疾驰。
沧海桑田,浮生若梦,往事不堪回首,不如尽随风也。奈何细碎如沙,漫天飞扬,避之不及,亦挥之不去——
平和二十九年,亘帝万寿,高盛王姜客卿入京献宝,以为朝贺。帝大喜,即日大宴群臣,席间高盛王女黛姗进献飞天舞,帝观之大悦,旋封其为楼兰郡主,有意与高盛国再结儿女姻亲。
翌日,早朝既毕,明语先还归家中,照例更过衣,忽闻少光来见,旋使人呼入。
少刻,但听门外一阵疾呼:“先生,先生……”不时乃见少光携一女子入,观来不过十七、八岁光景,着一身关外装束,其时轻移莲步,款款而来,摇曳生姿,舞态生风,一举一动,莫不我见犹怜!身后一众小厮,个个手提肩挑,带着诸多礼品不时跟进门来。
明语先于中堂远远观得身形,一眼便认出是昨日宴上献舞的黛姗郡主,不觉已猜出来意。旋坐定了,故作不苟言笑状,只等两人入了门,迎面便冲少光斥道:大晌午的,瞎嚷嚷什么呢?多大个人矣,也没个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