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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军师请便

此时帐中只剩郦元琛与周隐二人。

郦将军可谓是今夜唯一一个置身事外之人,他似笑非笑道:“好戏。”

然后他望着脸色苍白的周隐,犹豫了片刻,又问:“要不要我扶你回去?”

她谢绝了他的好意:“我在这里,歇一会儿,就,可以。”

郦元琛见她话都说不利索了还那么倔,便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也叉着双手离开了。

周隐这才卸去了全身的力气,瘫痪一般地倚在桌角处。身下的华贵宫毯绵软,还带着一股特有的芬芳,毯上倾倒了一些菜渣与酒渍,活像一只被抓伤脸的花猫。

她觉得自己全身的冷汗都从袍角浸出,然后流进宫毯,晕成诡异的图案。

帐布被兵刃戳了个稀烂,北风毫不犹豫地灌了进来,她被吹得一激灵,似乎找回了些力气。

帐内的烛光经不起这样折腾,好不容易苟延残喘到现在的几盏也被吹熄。她隐没在一片黑暗中,竟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周隐小时候可是很怕黑的。

就在这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了悉悉窣窣的响动,努力转过头去一瞧,还把那位想要偷偷走过来的人吓了一跳。

徐燕安还是身着那一件白色披风,雪白的狐狸绒毛将她的脸围成小小的一团,她手中紧握着一顶青瓷茶壶,双目警惕地望向她。

原来她一直没离开。

她似乎在周隐的逼视下略微退缩,但是过了片刻,她一掀衣摆上前来,跪坐在周隐身边,轻手轻脚地为她斟好一杯清水。

周隐确实是想喝杯水润润口,但无奈这张桌上只有美酒佳肴,没有一盏极清极淡的温水。

徐燕安心思体贴,让她无端生出一丝好感来。

周隐的几缕碎发被冷汗贴到了面颊上,她凝视着那杯水,没有说话。

徐燕安见她多虑,连忙解释:“我看到军师一人坐在这里,想是精神有些虚弱,便连忙跑到母亲的院里冲丫头们要了壶水。一路跑来水有些凉了,军师见谅。”

周隐接过茶水来抿了一小口,味道中掺了一点茉莉香,是她从未尝过的甘甜。

她小声道:“多谢。”

徐燕安见她不再说话,有些不知所措。

周隐沉默片刻,自嘲道:“前几日周某说自己会让公主失望,公主还不信。你看,今日周某就被鲜血吓得两腿发软,半点男子气概也无。”

她笑了笑:“大概当不起公主厚望。”

“不……不是。”徐燕安突然插话。

她瞄了神色诧异的周隐一眼,小声解释道:“燕安知道,军师只是有晕血之症而已。祖母行医多年,我自小便随她见识了不少疑难杂症,军师小时候一定见过鲜血,而且……”

说道这里她突然止住,只是叹息一声:“军师也是个苦命人。”

周隐凝视她良久,发现她果然生得极美,尤其是眼睛。

徐燕安眼底两道卧蚕,也不显得臃肿,反而平添几分气韵,下睫极长,有几根甚至触到了卧蚕中央,而在右眼底,有不大不小的一颗褐色泪痣,又使得这双水雾迷蒙的杏眼不那么刻板,又多出一丝灵动来。

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是个好姑娘,陈裕卿他本该娶你的。”

此话一出口,就相当于把徐燕安心中的所有情愫连根拔起。

如画般的女子在周隐眼前静立片刻,帐内光线昏暗,使她的面庞逐渐柔和。

半晌,一滴清泪滴在了宫毯之上。

徐燕安默然,只是将手伸进怀中,把那枚周隐的玉佩取出。在刚在她被喝令离开时,徐鸣又将这枚玉佩交还与她。

玉佩上女子巧笑倩兮,本应与现在周隐怀中的这枚合成一对。

她将这枚玉佩放到周隐的手心中。

周隐接过玉佩后,感觉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便缓缓立起身来。冲面前的女子一礼后,她转身离去。

忽听得徐燕安在身后一句:“军师且慢。”

周隐回头,看到她独坐在一片残羹冷炙中,眼角有一滴清泪滑下。

“妾本以为在这乱世之中,总有一部分人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不被这世俗所误。现在看来,这都是老天安排的角色,我们无能为力。”

她凄然一笑,如同静夜之中绽开的昙花。

“错的,终究是错。”

————————

当日夜里,周隐辗转反侧。陈裕卿的卧房只与她隔了一间,她侧耳仔细去听那边的动静,只闻得脚步仓促,到了后半夜才渐渐停息。

指尖松鹤相缠图案的绣褥带来略微粗糙的触感,她闭上眼,听见系在帐上的金铃晃动。

紧闭的木门处突然传来响声,她浑身一紧,迅速从枕下摸出自己的束发簪握在手中。

半晌,木门处的响声停息,就在她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阵不疾不徐的叩门声传来。

当当当,当当当。

她攥紧被褥,连呼吸声都不敢加重,满眼惊惶的望着那扇缓缓摇动的木门。门上慈母教儿的图画也在这浓厚夜色中晃动着,妇人和蔼的面容看上去却令人胆战心惊。

叩门的人依旧坚持,那声音一直不停。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从床上起身,摸索着走到门前。

月光洒下,映出门外高颀的身影。她轻声发问:“谁?”

那人顿了一顿:“阿隐,是我。”

她认出那是陈裕卿的声音。

她心中一惊,他不是受伤了吗,怎么又会安然无恙地跑到自己房前?

陈裕卿说:“你开开门,我进去和你说件事。”

按照周隐平时的习惯,她本应该毫不设防地为他开门。可是到了今夜,她却不由得退缩几步,感觉心头的恐惧愈来愈盛。

她回答:“我现在……不方便,你就在外面说罢。”

他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一声:“好,那你走近些,方便听清楚。”

她在黑暗中慌乱地点点头,迈着谨慎的脚步靠近面前这扇雕花木门,轻轻将耳朵贴在门框上。

她听见对面的人说:“昨晚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手策划的。”

她大惊,刚想后退几步,低头一看,却发现一把利刃直穿过那扇木门,刺入了自己的胸膛。鲜血浸透了蚕丝织就的丝滑寝衣,那颜色却偏暗沉,不如她记忆中一般鲜红。

更奇怪的是,没有任何疼痛传来。

“我想了又想,觉得你知道的太多,还是除掉你更为稳妥些。”

她听见对面的人那样说。

她身子一软,看到月光投射下的身影逐渐缩小,最终消失不见。

周隐猛地睁眼从梦中醒来,浑身冷汗涔涔。

日光从轻薄的罗帐中射进,她艰难地翻了个身,带动垂帐香囊下的金铃作响。她挣扎着从榻上坐起,单手勾起帷帐,发现金色的日光被榻边轩窗勾勒成了不同的轮廓,投射到松香木的地面上。

今日竟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

她觉得脑中酸胀,伸手按了按太阳穴,闭目呻吟了一声。

她在心中自言自语:幸好不是真的……

就在此时,她的房门又被人叩响。周隐还没有从噩梦的阴影中脱离出来,浑身猛地一颤。

房外那人恭敬道:“军师,殿下醒了,想要请您过去叙话。”

是陈裕卿亲卫逍然的声音。

她伸手拢了拢额边汗湿的头发,强自抚胸平静了片刻,这才用稍微冷静下来的语调说:“请殿下稍等,待我梳洗完毕,立刻就到。”

周隐和陈裕卿的卧房相隔并不远,他们暂住的这片厢房布置精巧,专门用于招待客人。而周隐与陈裕卿的卧房之中隔得那一间,原本是为张幼珍准备的。

蔡识大概是忙着审讯那些叛乱者,一晚上也不见人影。

周隐推开自己的房门,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草药味,竟从陈裕卿的卧房内蔓延到回廊中。她恍然想起,他昨晚的伤势并不轻,虽然张幼珍那一刀没有扎到要害处,但是力道极大,如果没有手法老道的郎中,大概率会发生感染,甚至有可能溃烂伤风。

她沿着新漆的走廊缓行几步,就看到了陈裕卿的房门。

门口的泥地上残留着凌乱的脚印,看来昨晚又是叫大夫又是来探望。此地果真不清净,而她居然还能睡得着。

她立在房门前深吸一口气,努力忘掉梦中鲜血淋漓的场景,然后轻轻叩了叩门。

门内立刻传来一声略显虚弱的嗓音:“快进来。”

周隐推门而入,发现这件屋内的陈设与自己房中别无二致。陈裕卿只着一件素色单衣,侧身躺在床上,脸上没什么血色,看见她推门而入,就招呼身边的逍然扶他起来。

其实周隐的脸色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陈裕卿虽然受了一刀,好歹底子还在,其实也没有伤及根本。周隐看他面色平静,甚至还唤逍然为他端上一盏茉莉茶来,便可知道目前的一切都还在他的预料之中。

逍然为周隐端来一尊脚凳,放到陈裕卿的床边,然后知趣地退下,跑到门口把风。

她望着眼前这位梦中人,隐在衣摆之间的右手紧攥着袍角,抿唇思量片刻,谨慎地坐下。

陈裕卿凝视着她,良久,“扑哧”一笑:“我又不会吃了你,过来些。”

她把脚凳朝他那边略微挪了挪。

他低头饮茶,将盏中漂浮的茉莉缓缓吹开:“陛下送来的茶叶甚好,冬日饮茉莉,也可盼春来。”

避而不语,闪烁其词。

她低头沉默着,似乎在作着考量。陈裕卿抿了一口茉莉茶,然后随手将红瓷杯盏搁到榻边小几上,也低头去端详茶盏内里所绘的一支琼花,等待着她做出决定。

一时静谧,却生出诡异的融洽来。

周隐思索片刻,终究是抬起头来,用那双清澈不染尘埃的眼睛望向他,睫毛微颤。

“我有几个疑惑,还请殿下作答。”

陈裕卿也抬起头来,忘进那双令人忘机的眼神中。周隐的这双眼睛,他又爱又恨。

爱她的清澈与纯良,恨她的心慈与寡断。

半晌,他怆然一笑。

“军师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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