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蒙着眼睛，萧弄愁依然能感觉到周遭光线亮了许多。一定是牧尸狱到了。
蓬头牧尸人粗暴地摘下萧弄愁头上汗味微醺的布条，将它绑在腰间。萧弄愁最后看了一眼那泛皱的黑布条，猜想，那一定是他擦汗用的。想到这儿，萧弄愁有一种想要揍扁蓬头牧尸人的冲动。
四下里灯火通明，还没到蓝田殿，就已经看到众多弟子，或三五成群互吹奇事，或举剑切磋武艺。萧弄愁要不是看见远处微光中，蓝田殿后，俨然矗立着“牧尸狱”三个大字，还以为这是魔宗弟子休息玩乐的居所。
牧尸狱前的蓝田殿，住着魔宗大长老。牧尸人抓着萧弄愁回来时，大长老碰巧不在殿中。
“将我们带到此处却不安置，魔宗到底意欲何为？”身后，又是那道令萧弄愁心烦的声音骤然响起。
是出现在养兽林的那名白衫少年，他身后站着众多扶夕派弟子。在养兽林萧弄愁便看出来，一行的弟子都由这位白衫少年领着。但萧弄愁不以为然，白衫少年说话咄咄逼人，总喜欢无中生有。
此刻萧弄愁看到白衫少年，又想到刚才在养兽林的惨景。
白衫少年错把萧弄愁当做牧尸人的同伙，居然在萧弄愁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她擒住。然后萧弄愁便惨兮兮地摔在了三个牧尸人面前。
“魔宗炼制白尸还真是煞费苦心，三个人不够，还有个监工的。”白衫少年笑意盈盈的嘲讽道。
“你眼瞎吧！简直跟白痴无异！”萧弄愁迅速爬起，来不及尴尬，上前一步大骂道，“我和他们能是一伙？你那双狗眼真是六界至宝，啊！”没想到白衫少年只冷冷地言道：“不知者不罪。”
此刻白衫少年昂首挺胸，一副振振有词的威严模样。萧弄愁故意瞪住白衫少年，他转头望了一眼萧弄愁，脸上竟不带任何歉疚之意。
切！意欲何为？还不是乖乖跟着来了！
沉默了许久，蓬头牧尸人轻蔑地说道：“既然如此，要滚快滚吧。大长老也不是你们说见就见的。”
扶夕弟子面面相觑，似乎无言以对。
没等扶夕众弟子发话，三个牧尸人便领着萧弄愁扬长而去，绕了几条小道，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没有要理他们的意思。牧尸人任由扶夕派的弟子四处走动而不刻意防备，摆明了没将他们放在眼里。萧弄愁已经在遥想白衫少年怒不可遏的样子了！
迎面走来两个玄衣小卒，向三个牧尸人微微鞠了一躬。
“这是适才在养兽林抓获的女子，阴阳怪气的，来路不明。先丢进牢里。”
“是。”两个玄衣小卒一左一右拽起萧弄愁，准备往牢口去。
情势不妙，现在不是进去的时候。她还没有做出点事情，怎么能这么轻易就任人宰割。
从养兽林到牧尸狱的一路上，萧弄愁一直被万年藤蔓禁锢着，她早已受够了万年藤蔓接触到身体的那种隐隐剧痛。既有灼灼烈火之炙热，又有刺骨寒冰之交迫，令人发指，颤栗。
不妨，就让它彻底结束吧！
体内的凝气顷刻间迸发出来，两个玄衣小卒被打到数米开外。万年藤蔓也随之断成几节。
才走出几步的牧尸人回过头，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萧弄愁朝他们走去，自带疾风。
“厮是何处？”萧弄愁两眼泛红，直直地盯住三个牧尸人。
“地狱之都？阴曹之府？”字里行间带着诡秘的气息，“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地狱之都！我？我？我是万恶之主？”
萧弄愁嘴角扬起阴邪的浅笑，抬头仰望着夜空，周身散发着隐隐红。她在殿前大步流星，横冲直撞，惊异之态引来了魔宗小卒的目光。
“你！”萧弄愁径直走到蓬头牧尸人面前，抓住他那把长须，质问道，“告诉我，我，是不是万恶之主！是不是！”
蓬头牧尸人瞠目结舌，只是惊慌地点头。
“那，你是什么？”萧弄愁眼里突然射出一道冰冷凌厉的光，盯得蓬头牧尸人背后直发凉。
“我什么，什么都不是！我什么都不是！不是。”他像是看到了恐怖的东西，赶紧闭上眼睛，双手胡乱挥动，想要挣脱萧弄愁的手。
萧弄愁轻轻放开，惊魂未定的蓬头牧尸人向后打了几个踉跄，失足掉进池中。
“来人！来人！抓住这个疯子！”蓬头牧尸人边喝着“滋味颇丰”的池水，边气急道。
魔宗小卒瞬间蜂拥而上，似乎所有人都对发了疯的萧弄愁极感兴趣。他们试探着挪近萧弄愁，但始终阻挡不了她前进。萧弄愁走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
“上啊！怕什么！上去抓住她啊！混蛋些！”蓬头牧尸人还浮在池水上，不断命令道。
魔宗小卒逐渐面露难色，双脚刚踏出一步，又被萧弄愁一个杀意灼灼的眼神吓退。最终只能任萧弄愁信步而走。她开始吟唱起那首耳濡目染的童谣。
“九天傲，待看群仙老。朱雀笑，世间人儿——”萧弄愁浅唱低吟，目光每扫过一处，旁边的花花草草都被她记入脑海中。
众人看她安静下来，不再发疯似地到处乱窜，又踱步围了上来。
“朱雀笑，世间人儿黄沙绕。”萧弄愁突然压低声音，口中如吐珠般飞快吟道，“仙人恼，何时正道如光照。看你衣袂飘飘，吾言道，生死两端，大路皆宽。”
一字一句，如雷贯耳。
魔宗小卒咽了咽口水，整个身体莫名颤抖。萧弄愁依次从离她最近的小卒走过。口中不断重复着童谣。
彼时，疾风渐起。天边银钩隐迹，树枝在黑暗中久久哀鸣。萧弄愁额前的青丝疯狂乱舞，衣带张扬。四周余音缭绕，侵蚀着每个人的神经。六界负名的童谣，此刻成了萧弄愁恐吓魔宗的邪曲。
众人反反复复，还是退了回去。
萧弄愁径直穿过人群，冲进大殿，挑起魔宗的旗帜，指着众多魔宗弟子高声喝道：“这里是地狱之都，你们，你们都是人间之恶！你们，你们罪不可恕！”
面对萧弄愁的惊天狂语，众人束手无策。此刻蓬头牧尸人才从池中爬起。他口中带着怒语穿出人群，在看到萧弄愁诡秘的神色之后，停住了脚步。
萧弄愁的诛心之语，犹如在耳的烈风，就要撕裂紧绷的空气。
和魔宗小卒一样，蓬头牧尸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萧弄愁，好像已经没有能力思考。
少顷，萧弄愁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她凝视着地面，插旗时震出的裂痕，最后，终于好好地唱了一句：“生死两端，大路皆宽。”
最后一句，是她笑着，心平气和地对着他们唱的。
人群依然沉默，只有萧弄愁的清脆玄音在风中飘荡。
她头椅在旗身上，手掩着下巴打了个哈，双眼似闭未闭。面前的人越发模糊，萧弄愁只是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你是疯子？你也是疯子！”
萧弄愁瞬间清醒，那道兀起的声音令她心头一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