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武北境的黄土大路上，此刻满目疮痍。
大批流民正在向南逃窜，他们灰头土脸，拖家带口。孩子在哭闹，妻子在茫然，丈夫在抱怨。连淳朴慈蔼的老人，眼中都露出了不曾有过的怨毒。因为他们再一次家国沦丧，这也意味着他们要再一次的寄人篱下了。
青儿骑在马上，如坐针毡。即使这场战祸与她没半点关系，目睹着人间惨象，还是让善良的她觉得难为情。可青儿没有下马，因为她有自己的使命。
青儿扬起马鞭，向南疾驰。她要去右玉城。右玉城是陆家屯兵藏粮的重镇，少说也有三、四万龙武军驻守。只要到了那里，就可确保无忧。
不过这一路上，无论是陆业雄的龙武军，或是王朝诸侯的援军，她一个都没有见到过。倒是碰到了几队和她一样向南溃逃的士兵。这让她又担忧起许都的状况，有没有陷落，有没有支援，还有甘大年的生死……
青儿是那种很难生出仇恨的姑娘。可她现在恨透了那些作壁上观的诸侯！恨透了陆业雄的龙武军！他们明明有能力阻止白狄人，可他们就是不来！如果他们能支援，小姐和公子就不会死！北境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无辜平民流离失所！
不只是青儿这么想，在这场战争中失去家园和亲人的人们都这么想。可他们的恨意和骂声，只能永远留在山野市井里……
……
……
天气久阴沉，不分朝与昏。
青儿赶了一夜的路到天亮，饶是绿耳为难得的良驹，却也精疲力竭，跑不动了。这时她恰好望见前方坐落着一个村庄，便打算到里面给绿耳找口水喝。她来到村口下马，发现里面早已空无一人，四周是破败的草屋，地上是散落的瓦罐，还有横七竖八的车辙印。他们走的还算及时，家园没了可以重建，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青儿牵着绿耳，来到一口井旁边。她庆幸井是长在地上，没法带走的。否则今天连口水都喝不到了。她打了一桶水放到绿耳面前，自己也喝了几口井水，又看了看在怀中酣睡的小公子，心下宽慰。这一路他不哭不闹，当真是懂事得很。
青儿看了眼日头，估算了下路程，现在距离右玉城只有半天左右的路程了。她这几日都没有合眼，幸好北皇丹常常教她练习导气的内功，若换做平常女子早就吃不消了。眼看马上就要抵达右玉城了，这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了几分，靠在井边，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嘶……啊……”
一阵马匹凄惨的哀鸣声，将酣睡的青儿惊醒。她一睁开眼，便看见绿耳已经倒在了地上，几名士兵正七手八脚的按着绿耳的身躯和马蹄，被开膛的马腹还冒着热气，鲜血流淌了一地，绿耳的眼神也渐渐失去焦点。这些士兵统一着灰色絮衣，裲裆革甲，一看便知是长武国的制式军装。
“我操！这畜生还挺有劲啊，饿了这么久，总算是见着点儿荤腥了，一会儿咱们烤着吃，还是炖着吃？”一名士兵咽着口水，已经迫不及待了。
一名伍长用下摆的布，擦拭着刚刚屠杀绿耳的青铜佩剑，骂道：“炖？炖个屁啊！你他娘的把锅都给整丢了，还有脸说？”
“你们干什么！！！”青儿脸色惨白，刚刚松弛的神经，再度绷紧，眼看着绿耳被杀死，她近乎疯狂地嘶吼，“你们为什么要杀我的马！”
一阵沉默，然后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兵，明知故问道：“哟，姑娘，这马儿是你的啊？实在对不住啊，我们这伙人好几天没吃饭了，等我们到了右玉城，一起凑钱赔给你。”
除了这位朴实的老兵，其他几个人都忙着用佩剑分割马肉，纷纷一副谁管是不是你的马，老子吃饭要紧的样子。
“怎么回事？”
这时，一名仪态英武的军官从外面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个负伤断臂的甲士，看样子是他的亲随。这军官眼窝凹陷，眉弓突出，鹰钩鼻尖，是相士常说的剑锋之相。最令人瞩目的，是他身上穿的那副铠甲。
青儿认得这铠甲，它是近几年来颇为流行的明光铠，用皮革作为甲衣，外面镶嵌抛光后的铁甲片。胸前背后皆有护心铜镜。若想制造一副明光铠，需要十几名工匠，经过百日，才能完工。所以造价甚为昂贵，有市无价。而且这名军官的甲片竟然是用金丝缀边，当真是穷奢极恀。青儿这是第二次见到这种精致盔甲，第一次是见北皇丹的堂兄北皇智穿过。
那些切割马肉的士兵们见他到来，立即站起身子列队，态度极为恭敬。
“怎么回事？”军官又问了一遍。
伍长出列，在军官耳边嗫嚅道：“禀将军，弟兄们饿的不行，把这马给杀了，这姑娘说这马是她的，就吵嚷了几句。”
那名军官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绿耳，又看了看还在愤怒的青儿。旋即径直朝青儿走了过去。
轻描淡写道：“杀了姑娘马匹，实属迫不得已。为表歉意，我等可将姑娘平安送至右玉。”青儿正要说话，军官却已经转身，不再理会她。而是对着部下道：“不许架火，只能生吃。否则烟火一起，就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喏！”
“此役过后，列位都是我的生死之交。到了右玉城，便是有了富贵……”军官鼓舞着士气，忽觉对面亲随的眼神有些异样，当他反应过来时，青儿的雪归刀已经横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