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王朝,玄始三年甲子七月,立秋,白露降。
王朝正中央,昆吾山,玉柱峰,晨钟响起。
昆吾剑派掌门清权,站在天心殿前的月台上。他身着深紫色长袍,相貌恬淡冲和,从脸上的皱纹和花白的头发来看,他已经不年轻了,但他的眼睛里却映着年轻。
因为清权正在看着演武场上的三百名弟子练剑,这些少年英才,人随剑走,动作整齐划一,剑气森然。
他们——是江湖的未来。
早课完毕,弟子散去了大半,偶有几名弟子带着剑道上的疑惑,向掌门虚心请教,清权则耐心一一解答。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这时,山下上来一位执事弟子,恭声禀报:“启禀掌门,山下有一群人求见。”
清权:“何人啊?”
执事弟子:“据守山门的师弟说,他们自称是您的老友。”
老友?清权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思索起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下山,不知是哪位朋友。
清权:“来的便是客,快请。”
执事弟子领命而去,大约过了两刻,一位老者率先登上玉柱峰顶,这老者须发皆白,慈眉善目,布衣儒衫,手中拄着一支桃木拐杖。身边跟着一白衣少年,恭谨搀扶。
说来奇怪,玉柱峰有万丈之高,这位老者徒步登山,居然脸不红,气不喘,看上去毫不费力。跟随在老者身后的,还有十几名年轻人,也都是作儒生装扮,背着书箱,个个朝气蓬勃,看见山上的良辰美景,纷纷兴致勃发,吟唱起诗歌来。
在儒生群之后,上来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国字脸,直鼻梁,唇上及颔有短须,身材魁梧,神情肃穆,身穿简易劲装,披着一副做工精良的犀牛软甲。顾盼之际,极有威势。他身后紧紧跟随二十多名精壮扈从,腰上悬挂着统一制式的牛角短刀,从山门到峰顶,这二十多人鸦雀无声,甚至不曾四处观望,只是目视前方。
队伍的最后是一群服装各异的江湖客,一路上吵吵闹闹,不拘小节。为首的是一名头戴斗笠,脖子上围着灰巾的青年刀客。
“清权老弟,别来无恙啊,老夫我真没想到,我这副身子骨,还能登上你这玉柱峰啊。”儒衫老者的嗓音虽有些沙哑,但中气十足。
清权看清这位有些伛偻老者的相貌后,便快步迎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桓老您大驾光临我昆吾山啊。”
这位被清权称作桓老的老者,正是儒家求如学宫的讲学祭酒,桓温。桓老学识渊博,精通经学义理,胸中更有治国安邦的大才,是儒家当今的第一人物。列国之中不知有多少君候公卿,想请这位老先生出山,却都被他婉拒。
桓温拉住了清权的手,目光温柔和蔼,“咱们两个有十多年没见了吧?”
清权:“恐怕得有二十年了吧,老哥哥来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当下山迎你才是啊。”
桓温听清权这么说,像个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清权老弟你太客气啦,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两个人。”
这时那名中年男子和青年刀客,走上前来。
桓温右手摊开,先介绍起右边的中年男子,道:“这位是长武国上将军,陆业雄。”陆业雄朝清权,拱手施了一礼,后者点头回礼。
然后桓温又介绍另一位青年刀客,“这个小伙子叫江春言,是江湖中近几年的后起之秀,在漠北一带,名气不小啊,哈哈哈。”
那名青年刀客,朝清权抱拳朗声道:“晚辈江春言,见过前辈。”
清权:“嗯,不错,后生可畏啊。”
清权暗自思忖起来,他与桓老是故交,暂且不说。可这其余两人,一位是统御着长武国北部边境十几万龙武军的上将军,是当今长武国中最大的实权派人物。
而另一位名叫江春言的青年刀客,他倒也有所耳闻,这几年在漠北横行,罕逢敌手,剿了不少马匪,流寇。
这三人无论在庙堂还是江湖,都各自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今日一齐来我昆吾,所为何事呢?清权虽然心存疑虑,待客之礼却没有丝毫怠慢,吩咐弟子去准备茶和鲜果之后,对桓温说道:“桓老,咱们进去慢慢说。”
清权携手桓老祭酒,向天心殿内走去。陆业雄和江春言跟在后面。其余人等则守在殿外。
天心殿内宽敞空旷,没有任何遮挡,除了数盏落地鹤嘴油灯外,就只剩下几个二尺见方的厚绒毯。事实上,门派中很少会有人来这里。这儿的用途,通常是作为会客之用。
四人各自落座,不多时几名勤务弟子端上来四张枣木食案,上面摆放着时令鲜果,和煎好的热茶。大殿内茶香和果香遍布,沁人心脾。
景云朝初年,饮茶尚未成风。到了王朝中期,修道盛行,因打坐悟道需要提神,道士们开始多饮茶,人们便转相仿效,比屋而饮,浸成风俗。
昆吾山方圆百里都没有茶农,但昆吾剑派的茶却一直富裕的很。只因门中有一弟子是康阳国大茶商的长子,所以每年探亲归来,都要拉上几大车茶叶回山。
桓温拿起青釉茶碗,品了一口茶,赞道:“是剑南的蒙顶石花,好茶,好茶。”清权笑道:“老祭酒喜欢喝,我每年派弟子去求如学宫,给您送上百斤。”
“哈哈哈,当真?到时可别耍赖不给哦。”
清权洒然一笑:“怎么会,区区几斤茶叶,我还是送得起的。”
又客套寒暄了几句之后,掌门清权开门见山问道:“不知诸位今日光临我昆吾,所为何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