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回来的第一天我就已真情实意地把他当作了我的亲弟弟。而这半个月，我也能或多或少地感受到，我没来由的，想和他腻歪在一起。他就像有绝对吸引力一样缠着我的心。可我一直都很遵守规则，更爱维持“比较幸福”的平衡，便克制自己。
可他作为爸爸呢？是想为了一个木偶去把姐姐重新逼回绝境吗？妈妈呢？忙家务归忙家务，当看不见吗？
火气已经直冲头顶了。
正好姐姐今天也觉得应该和爸爸明说了。
“你俩能不能别来打扰？”
这种伤人我们已经习惯。
“爸爸，我们……”
“你闹够了吗？”我打断了姐姐过分温柔的开头。
“你说什么？”
“我问你闹够了吗？”我提高了音量，眉头皱起，表情变得很难看。
“我警告你别想打你弟弟的任何主意。”
“你在做什么梦呢，你看看我们怎么哄你的，看看姐姐怎么小心翼翼组织语言旁敲侧击提醒你的？你脑子不好使了我来直说行吗。店员说过不能和他待在一起太久，你适可而止很难吗，真出现什么状况你能对一家人负责吗？一天到晚警告来警告去的，你作为长辈还能更自私点吗？”
带有压迫感的质问。
“你可真是胆子大了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歪主意。”他的表情变得扭曲。
被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抵回去。
“歪主意？你可真厉害啊，颠倒黑白有个限度吧你，怎么着，为了个木偶又想拿出你的长辈身份来压我一头了？”
“你给我滚，敢这么说你弟弟。”
我眼泪差点气出来了，我太久没有这种愤怒的感觉了。
“你可收起你那点脾气吧，你才好了几个月就又长回去了，你这样也配当我女儿吗，你就跟个动物一样只知道愤怒。”
那种，一股气从脖子根冲到头顶的感觉又来了，我下一秒就要哭了吧。心跳逐渐加快，连结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手也在微微发抖。我又要失去理智了吗？
不行，我不能失去现在的幸福，绝对不能。
我带着最后一点理智深呼吸，迫使自己平静了下来。
“您记得您以前教过我无数次，不能对任何东西上瘾吧。虽然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不可以每天和弟弟长时间在一起，但既然店员都提醒了，肯定有一定道理呀。再有，我们也是你的孩子，虽然比弟弟大很多，但同在一个屋檐下我们也需要互相陪伴啊。姐姐这么多天绞尽脑汁想尽各种滑稽语录来和你搭话，你却完全曲解她的好意，我们也会伤心啊，姐姐好不容易乐观了，被你这么对待，这两天都已经……”
“你说够了吗，一个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能愤怒，一个动不动搞自杀麻烦人，离我远点吧你们，在我想动手揍你们之前，赶紧走开。我有小儿子就够了。”
姐姐的表情和她轻生的时候一模一样，她被推倒临界点的难受碾过我全身上下，我像散了架一样立在原地。我被逼入绝境后偶尔会跳出来进行自我保护的理智也终于出现。
弟弟不能留了。
不知怎的，姐姐似乎也在同一时间和我做出了一样的决定。
“你需要出门，老爸。”她尽量语气平和。
刚刚差点就气崩溃了，但老爹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了我们也不会不了解，能说出这些过分的话，是真的精神出状况了，而罪魁祸首就是这个木偶弟弟。我们也舍不得他，也很难把他当成一个木偶，甚至要亲手把他推出去无异于第二次死别。
但生活不能因它全部坍塌。
爸爸脸上浮现出我从未见过的惊恐神色。
我们趁他愣神的时候迅速把他拉着往门口走。不过也只能走个几步，力气还是抵不过这个常年锻炼的男人。
“妈！来帮忙啊。”
我们在外面这么吼了一阵妈妈当然也听到了，但她好像并没有急着来帮我们。
“快点吧，小木偶的钱我给你。”
我迅速打开了家门，和姐姐一起在后面用尽全力狠狠把爸爸往门外推了一把，两个人也因为用力过猛也一个踉跄一块儿跌了出去。
————
怎么回事？我是用了太大力气了吗？这也太夸张了吧，推个老爸还站不起来了，而且我明明是朝前摔的啊，怎么仰面朝天了呢，而且这个地这么湿，一副在下雨的样子。
好搞笑，完了姐姐要嘲笑我了，妈妈也肯定要数落我把衣服弄脏了。
但怎么脖子也动不了了呢？
视线范围内出现妈妈的脸。她，这是什么表情啊，伤心？不甘？愤怒？遗憾？
还是嫌恶？
那种表情持续了几秒后，她突然尖叫一声，眼泪哗啦啦地掉下来。
“你，为什么要自作聪明呢，我最爱的老二，我都把你们做成该有的性格了，你怎么仗着我爱你让你当了第二代木偶，就擅自改变想法呢，你怎么能出这种故障呢……我原本设计得多完美啊，又能和你们在一起，又能报复你们那个爹，呵……呜……”
“我还不够贴心吗？你最讨厌雨天，我连晴天都给你画好了，记忆也给你重设好了，你再也不用承受他俩的死……”
她在说什么啊？
等等，我想起来了，我进了ICU之后，醒来就是在妈妈怀里了。
我仿佛被恐慌砸中。
为什么，爸爸和姐姐一句话也没说？
妈妈泄愤似的抓着我的脖子，恶狠狠地把我提起来，像拎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轻松，她把我扔了出去，在我刚刚瘫在泥泞中静止时，又把我捡了起来。
啊，一点也不痛。
我看到了，地上躺着三个木偶，头歪向一边，蔫蔫儿地铺在地上，三双大而空洞的黑眼睛盯着我，雨水很快就将三张一样的脸弄脏。
没有蓝天白云，没有阳光，也没有小三层。
我那破破烂烂的家门口，赫然三个大字——
“木偶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