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立于天上的烛龙尊者并未与其余仙尊一同飞升,而是用宙光之力维持着飞升之门,打算在此世观看合界飞升直到最后一刻,毕竟合界飞升是他为之奋斗了数千年的目标。
此时,满面笑容的烛龙尊者突然心血来潮,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一柄沾染着奇异黑血的断剑穿过飞升之门,径直来到烛龙尊者的身前。
上面残留着的一点念力道:
“快关上飞升之门,吾等被骗了!”
“根本没有仙界!”
“天劫不是掣肘,是保护婆娑世界的屏障!”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们来了……”
烛龙尊者遍体生寒,而断剑上的奇异黑血在此刻吞噬了残剑上的最后一点念力,如活物般疯狂涌动着包裹了整个剑身!
烛龙尊者这才看清,那哪里是什么黑血,分明是诸多细小的黑色触手,是无数比沙砾还小的域外天魔!
那黑色断剑如电般急射烛龙尊者,被后者定在半空之中。
烛龙尊者缓缓抬起头,只见一道黑色狂潮从飞升之门内冲出,向整个世界席卷而来。而在黑潮正上方悬挂着的,便是除他之外的三十二名仙尊的人头。
修真者的精血染红了天空,天空上的太阳变成一颗巨大的血色眼球,正默然地注视着婆娑世界的众生。
“苍天泣血……众生大劫……”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面对这恐怖的一幕,原本以为自己在造福天下修士的烛龙尊者心神失守,道果轰然破碎后无力地跪倒在地,失去了关闭飞升之门的能力。
此时此刻,已没有人能够阻止这一切了。
捡到真武祖师衣角的少年看着面前发生的劫难,双目失神已然是疯癫了。
那来自域外的魔神不仅吞噬生命,还直接附身在其他众生之上,化作种种血肉堆积的怪物,有的三头六臂,有的人首兽身,有的见风便长、遇水化龙!
更有一朵血肉怪花如天柱般冲天而起,向整个婆娑世界喷洒肋生双翅的黑色魔神!
这就是所谓“仙界”,这就是所谓“天兵天将”!
唯有少年因为衣角上的至纯剑道神念震慑周边的魔神而暂时得以幸存,然婆娑世界的大地已被淹没,土壤的表层被血肉菌毯覆盖,早已没有一片净土了。
“还有一个……”
不知何时,身躯有一半已经化作魔神的烛龙尊者出现在少年的面前。
他的背后,一条生有无数肉刺的修长龙尾兴奋地晃个不停。
精神已经崩溃的少年痴呆地看着烛龙尊者,咧开嘴露出傻笑。
烛龙尊者仅存的一半人类身躯艰难地保持清明,眼底却仍然出现了一抹疯狂之色。
他将手径直刺入自己的紫府,从中掏出一个残破不堪、血淋淋如同内脏的道果,打入了少年体内,并在彻底失去神智之前激发了道果中的宙光之力!
“走吧孩子,走得越远越好!”
“千万别回来,好好地活下去!”
他看着被宙光包裹后,连同破碎衣角一并消失在原地的少年,发出一阵哭泣声般的狂笑。
随后,仙尊仅存的人类身躯猛地膨胀,无数狰狞骨刺从体内刺出!
血肉横飞之际,大仙尊烛龙尊者彻底消失,化作一条长约数百丈,以触手为鳞、吐出嘴的长舌顶燃烧着绿色火炎、吼声如无数人嚎哭的魔龙!
这就是中土婆娑世界的最后一天。
修士被侵蚀为不老不死的混沌魔神一份子,而没有修为的凡人被充作魔神的血食与材料吞进体内。
两者以不同的方式,实现了所谓的“长生”。
飞升可得长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不是谎言。
星海之中,婆娑世界已经化作一颗不断涌动的黑色球体,仿佛裹上了一层厚实的外衣。
而她所环绕的太阳,与环绕着她的月亮,都在不知名不可描述的存在下发生了异变,生出无数血肉,化作有实质性生命的有机物,成为某些古老存在的新子嗣。
随即,以婆娑世界为跳板,一种蕴含着奇妙力量,曾被誉为大道之音的低语声向着无尽遥远的彼方传去。
星海无限辽阔,更有无数维度,即使对于作为终极恐怖的伟大存在们来说,想要在茫茫星海中寻找到生命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当有智慧生命理解了这低语的含义,并修炼出了所谓“法力”之时,便会与“他们”产生联系。
伴随着拥有法力的智慧生命个体逐渐成长,这联系也会变得愈发紧密,从而引来世界意志、即所谓天道的干涉,以天劫毁灭会引来灭顶之灾的“修士”!
但因为有些修士的力量过于强悍,天道无法将其诛灭,便会主动抹去他身上有关这世界的一切痕迹,称为“伐骨洗髓”,并将其驱逐出自己掌管的世界,称为“飞升”。
这些,便是仙尊们在临死前悟到的真实,可惜已经是太晚了……
本质还是人类的少年禁闭双目,在宙光道果的牵引下,如一条鱼般在时光长河中来回穿梭,游向其他拥有相近体质生命的世界。
通过残留的宙光之力,烛龙尊者以时间扭曲空间,生生保留下了中土婆娑世界的最后火种。
他,便是那整个世界亿万兆众生残留下的最后痕迹。
但是,在少年的背上,原本光滑的肌肤突然出现了一面阴阳太极图!
那阴阳二鱼上的黑白小点,不知为何,看起来就像一对眼睛,默然地、无情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
明国初年,天下大乱。
各地军阀为争夺钱、权、女人而混战不休,更有甚者不惜割土,以丧权辱国的方式向西洋列强谋求支持,获取洋枪洋炮,将炮口对准自己的同胞!
一时之间,生灵涂炭,百姓的日子比起前朝末年竟更加难过,可谓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一座道观门口,头上发髻已散的青年道士跪在地上,向一双目含泪的中年道士磕头。
“师父,徒儿这便要走了!”
“如今这世道礼崩乐坏,老百姓和达官贵人都只相信枪炮,早没人在乎道法了。为谋生路,长清唯有下山,望师父恩准!”
“你从小便是个主意正的,一旦下定决心,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中年道士沉默片刻:“我即便强留你在观中,也是留不住你的心,但你道法尚未大成,提前下山则前功尽弃,白白浪费了你的资质啊!”
“师父!”披头散发的年轻道士抬起头,露出倔强的眼神:“即便道法修至大成,还不是抵挡不住洋枪的一颗子弹!”
中年道人哑口无言,看上去似乎苍老了十岁,以袖掩面转过身走入了道观:“你走吧……”
青年道人是孤儿,从小便在道观长大,眼前人即是师,更是父!如今离师父而去,纵使有万般不舍、心如刀割,却也难以动摇他的心。
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随即额头鲜血淋漓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