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博物院展前会
欧阳昕和佟伟站在特展的入口处,闲聊着等候戴研究员的到来。
“瞧,还真是请了不少金主过来呢……”
看着一众西装革履人士陆续到来,佟伟幽幽地说道。
“他们就算再多金,也杠不过这里头成百上千岁的文物。”欧阳昕说这话时很不以为然,特别硬气,好似那些都是自家宝贝。
“昕姐,你这观点我严重认同!”
“哎,这些老祖宗的宝贝还是待博物馆里更好,希望我喜欢的都不会被拍卖……”
“你这就是纯瞎操心了,一会你要全都看上都喜欢了,岂不是要伤心了?”
“好吧。”
“请问你们是《视点》编辑部的吧?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事耽误了,让你们久等了。”没过多久,戴研究员就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戴研究员,您客气了,我们也是刚到一会而已,很荣幸受邀来参加这个展前会。”欧阳昕微笑地点了点头,介绍道,“我是欧阳昕,这位是佟伟。”
“欧阳昕?一带一路文博特刊,那个撒马尔罕的金桃专题,我没记错的话,就是你负责的吧?”戴研究员扶了扶镜框,定睛看了眼欧阳昕后问道。
“没错,就是她!”佟伟笑呵呵地赶紧用手指了指欧阳昕。
“哦,哦,那太好了!我们非常希望能借你们的慧眼,为这次的展会做个专题报道。”戴研究员闻言,好不兴奋。
“我们一定尽力。”
“好,好,请随我进去吧。”
“谢谢,有劳了。”
“对了,请问需要给你们安排讲解员么?”
“不了,谢谢!我们自己逛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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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以“前世风雅千古流韵”为主旨的特展,主要以字画、雕塑、家具、文玩等展品类型来划分展区,或许是因为有部分展品用于拍卖的原故,策展设计的商业元素较为突出,标有竞拍底价的展品面前,驻足观看的人较多,而另一些更具历史文化内涵的展品,倒显得有些被冷落了。
偌大的展厅里,往来人流稀疏,的确是难得的观展良机。
欧阳昕和佟伟进去后,就按各自的喜好分开逛了。佟伟兴冲冲地直奔文玩展区,欧阳昕则悠哉游哉地漫步于字画展区。
“咦,这是宋画吧?”忽然,欧阳昕的注意力,被一副绢本设色的山水画给牢牢地吸引住了。
云雾缭绕的山道上,飘飘衣袂若隐若现,人影绰绰鱼贯而行,半山腰的观景亭前、树荫下,一群人盘膝而坐,就着流云和松涛举杯畅饮,仰天长啸……那份出凡绝尘的肆意,仿佛渐渐地溢出了画面……
她仰头凝神细细地品味起来,再一看落款,双眸顿时一亮,激动地念叨了起来,“哇,哇!果然,宋神宗熙宁二年……”
其实,欧阳昕对绘画艺术并没什么研究,构图、布局、线条、调色等这些,也就马马虎虎地看个大概,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但是,这幅画的主题却格外地吸引她。
“《山阴之道》《山阴之道》……”她无比专注地盯着画上的题款,双颊渐渐地浮现出一抹会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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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博物馆的环境竟这么好啊,你看,地方开阔,绿化好,建筑也古香古色的……哦对了,我看那介绍里说,这还有茶舍和戏台子呢,一会咱们也去坐坐呗……”
从车库到展厅的路上,伟峰两眼就没闲过,左右四下张望,活像刘姥姥逛大观园似的,一张嘴更是吧唧吧唧个不停。
“没想到你也有这么聒噪的时候。”俞子轩目不斜视,没好声气地说道。
“哎,我这还不也是为你考虑么,以不辜负董事长的一片苦心?”伟峰嘿嘿一笑道。
俞子轩闻言,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加快步伐朝前走去。
“对了,一会你可别忘了给老爷子挑点什么啊……”伟峰见状,也赶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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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欧阳小姐么?真是太巧了,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林懋华笑容满面,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林总您好,没想到能在这遇见您,实在是太意外了!”欧阳昕也十分高兴。
林懋华也收到了此次展品竞拍的邀请函,这天下午正好有点闲暇,就约了一位老友过来看看。
“傅总啊,这位便是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欧阳昕小姐。”
“傅总您好!”欧阳昕微笑地点了点头。
“欧阳小姐,幸会了!我听懋华说,你可是有火眼金睛的人啊!”傅总说这话时虽然一本正经,可语气却很幽默。
“哦,那其实应该算是一种职业病吧,让你们见笑了……”欧阳昕闻言,稍稍一愣,有些讪然地说道。
对她来说,那个举手之劳也实在是一种有那么点强迫症的职业惯性,所以,对方的大加赞赏反倒让她感到很不好意思。
“欧阳小姐谦虚了……”林懋华见状,适时地圆了个场。
“对了,欧阳小姐看得如此投入,似乎对这幅画很感兴趣,是不是在字画方面有些研究呢?”或许是因为看到欧阳昕刚才一动不动地站在画前,傅总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嗯,其实我对这些压根就不在行,只是纯粹地很喜欢这幅画的主题罢了。”欧阳昕唇角一弯,坦然地笑道。
“哦?”欧阳昕的回答令傅总颇感意外,于是他索性也微眯起双眼,认真地将那画瞧了个仔细。
过来一小会,他忽然慢悠悠地说道,“笔法工细精巧,色泽柔淡雅致,墨色多变生动……”
“老傅,你要有什么鉴赏心得和见解,就请不吝给我们讲讲好了。”见傅总突然来这么一出,林懋华感到有些奇怪。
“《山阴之道》,山阴之道……”不一会,只见傅总双眉舒展,似有所悟地笑了笑,转而向欧阳昕问道,“莫不是这幅画让你联想到了……”
“兰亭雅集。”欧阳昕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不错!不错!历史文化渊源也是欣赏画作的好路径啊!”傅总频频点头,竖起了大拇指,“妙!”
“你们俩原来是在玩哑谜呢!”林懋华也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欧阳小姐果然不愧是火眼金睛啊!”
“哈哈……”傅总一听,也忍不住乐了起来。
“两位过誉了!”欧阳昕没料到林懋华和傅总的反应会这么“激动”,讷讷地笑道。
“喜欢这些老古董的女孩子实在不多见,欧阳小姐竟有如此雅好,看来咱们还是有些缘分的……”傅总甚是感慨,紧接着,他忽又一脸郑重地提议道,“要不咱俩今日便借此画所在的这方宝地,也来一场修禊?”
“这……”林懋华立刻便明白了老傅要唱的是哪出,可又已经来不及阻止,他不免为欧阳昕感到有点担心,神情也变得有些焦虑起来。
“嗯?”欧阳昕一时还不明就里,满眼疑惑地看着傅总,
很快,答案就揭晓了。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这时,只见傅总特意挺直了腰杆,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地背诵起来。
“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欧阳昕见状,亦秒懂对方,待傅总念完这第一句,她立即就续上了下一句。
接下来,就在对方仍愕然之际,她又不疾不徐地将诗文继续往下念诵:“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作其次。”
“哇……”见此情形,林懋华一颗悬着的心顿时轻轻落地,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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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果然是知父莫若子呀!”见俞子轩一进展厅,就径直奔向字画展区,伟峰又忍不住调侃起来。
的确,这个展里最令俞震霆感兴趣的莫过于字画了。
不过,俞震霆并不像许多企业家那样或附庸风雅以收藏为好,或不惜重金千方百计搜购珍贵作品倚为投资,他不过是将赏画作为日常消遣之一种,又或是一种念想的寄托——因为真正喜欢画的,其实是俞子轩的母亲。
俞子轩自然十分清楚这点。
他对这些兴趣不大,来这个展纯粹是因为父亲的嘱咐,尽管俞震霆更主要的初衷是想借此让他调剂放松一下。
步入展厅后,俞子轩立刻放慢了脚步,仔细地逐一打量映入眼帘的每一幅画。
他耐着性子,倒是看得十分认真,仿佛此刻正在仔细审视的是公司的各种文件。
但伟峰就没这好定力了。他固然知道这些字啊画啊是文物是宝贝,可这些画,每一幅的尺寸都不大,画面看着还有点儿模糊,灰不溜秋的,实在没觉得哪儿好,看着直犯困。因此,他跟着俞子轩溜达了一会儿,便开始走神了。
“咦,那里怎么这么热闹?”忽然,他注意到前面有不少人正聚拢在一块,顿时提起了神气,“老大,我先到前面瞅瞅啦。”
“嗯。”
……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
“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
“啊哈,有点意思……”伟峰凑近前,发现大家正在围观一位大叔和一名年轻女子兴致勃勃地背诵着什么呢,“这个,好像还挺有趣哦……”
“老大,没见过有人对着画念念有词吧,那场面可有意思啦!”伟峰折返后,立即拖着俞子轩上前去凑热闹。
“哎,哎。”俞子轩猝不及防地被伟峰一拽,也半推半就地跟了过去。
尚未走近,便听见一个清亮的女声,字正腔圆地念诵着“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
“原来是在背诵《兰亭序》啊,还真是好雅兴。”俞子轩细听之下,唇角微掀,会意地笑了笑。
接下来的一段诗文,则是由一个浑厚喑哑的男声来完成的“……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能完整地背诵无误,倒也真是本事。”俞子轩不禁暗暗赞叹,他知道,此诗至此就结尾了。
果然,随即便听见有人大声叫好,人群里响起了一阵噼噼啪啪啪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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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欧阳小姐实在令我刮目!”傅总啧啧称赞。
“我只是前两天凑巧翻出来看了看,重新背了下而已……”欧阳昕一面解释一面直摇头,“要是您换别的,我肯定就出糗了。”
“欧阳小姐,老傅可是从不轻易夸人的,刚才你们俩的接龙背诵实在精彩!”林懋华由衷地赞道。
“那,我能说是因为这幅画太有魅力了吗?”欧阳昕眨了眨眼,忽然噗嗤笑道。
“成,我赞同!”老傅也像个老顽童那般,眼珠子滴溜一转,然后点了点头。
“哈哈……”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欧阳昕与林懋华、傅总仍旧站在那侃侃而论,谈笑风生。
俞子轩打算再继续往前看看,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不经意抬头的瞬间,视线却忽然被一张久违而清丽的面容给深深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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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昕今天着白衬衫,搭配蓝色紧身小脚牛仔裤和小白鞋,外搭卡其色中长款工装风衣,齐肩的长发束了个马尾,加上她的脸小且轮廓分明,整个人显得清爽、干练,还透着几分帅气。
“衣如其人。”
俞子轩不禁想起了那日在服装店里,欧阳昕换上新衣后在镜前的抬眸一笑。
此刻,俞子轩望向欧阳昕的眼神有点儿复杂。
是难忘记忆的复现,是久别重逢的欣慰,是念想得尝的释然,是乍见的欢喜,是……
一时间,他忽然体察到一种强烈的感受,心里某一处隐秘角落的空洞,正迅速地被一种莫可名状的心满意足给填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