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书亚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边避让那些迎面而来的雨伞,一边在街道两边花花绿绿的招牌中寻找查尔特酒吧。
细雨已经淋湿了他的头发,他冻得浑身上下直打哆嗦。
眼看时间快到七点半了,他必须尽快赶到查尔特酒吧。
他问了好几个路人,可对方不是摇头表示不知道,就是理都不理他。
他瑟缩着抱着双臂,继续寻找。
突然,有个声音冲他喊道:“嘿,小子,你在找什么呢?”
他循声望去,隔着来往穿梭的人群看到了两个年轻的男人。他们依靠在一家商店的橱窗前,橱窗里面摆放着一双双锃光瓦亮的皮鞋。
“对,就是你。”其中一个男人冲约书亚做了一个手势,让他过去。
约书亚没有过去,那两个男人观察了他一会儿,主动向他这边走来。
他们的打扮具有强烈的反叛气息:头发都染成了金黄色,打着耳钉和鼻环,还画了浓浓的黑色眼影。他们穿着镶满黄铜钉的皮夹克,还有残留着各种颜色油漆的裤子。
“你在找什么?我们可以帮你。”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年轻人上下打量着约书亚。
约书亚本来不想跟他们说话,但考虑到时间紧迫,就问:“你们知道查尔特酒吧在哪里吗?”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问约书亚:“你要去查尔特酒吧?”
约书亚点点头。
“我们可以带你过去。”山羊胡子年轻人说,“但是你得给我们一张兑换票。”
约书亚有些吃惊地瞪着他们。
他在学院每个月只能领到十张兑换票的生活补贴,而这两个人带一次路就索要一张兑换票,这分明就是敲诈。
约书亚没有理会他们,继续向前面走去。
山羊胡子在他身后大声喊道:“小子,我保证你找到天亮都找不到查尔特酒吧!”
约书亚走了几步之后停下来,想了想,又转身回去。
“一张兑换票,带我去!”
······
约书亚跟着两个男人在十几条阴暗潮湿的街道里拐来拐去,最后来到了一家酒吧门口,酒吧的招牌上用花体字写着“查尔特酒吧”几个字。
约书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兑换票,正要递给他们,山羊胡子却说:“不,是两张。”
约书亚把票攥紧了,“刚才不是说好了只要一张兑换票吗?”
“我们说了算,现在要两张。”山羊胡子漫不经心地说着,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一把折叠匕首。
他把玩似地按了一下柄部的一个金属按钮,锋利的匕首弹出来,然后他又把匕首压回了槽里。
约书亚意识到自己可能遇上麻烦了,于是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动手。
他在学院接受过专业的格斗训练,觉得对付这两个家伙应该不成问题。
两个男人见他迟迟不肯拿出兑换票,就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快拿出来!”
山羊胡子还把匕首对准了他的腹部,眼露凶光。
约书亚并不惧怕,回以凌厉的目光。
两个男人凶狠地逼视着约书亚,看样子是准备动手了。
突然,山羊胡子旁边的年轻人似乎从约书亚身上看到了什么,急忙用肘部捅了捅山羊胡子。
山羊胡子看了一眼,先是一惊,然后渐渐地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同时又很不甘心地怒视了约书亚一眼,恨恨地迅速转身离去。
约书看着两人张皇失措的背影,浑身松弛下来,又不禁感到有些困惑。
难道这两个家伙被他刚才的眼神吓跑了?
他的眼神有这么吓人吗?他并不这样认为。
他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感到身心轻松,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很满意。
他转过身准备走进酒吧,却迎面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他后退一步,看到了一个穿黑色风衣的中年男人。
“对不起先生,我没有注意。”他道歉说。
中年男人个头很高,他留着一头黑色长发,头发向后梳成背头,清楚地显现出一张轮廓硬朗的脸。他前额宽阔,眉毛浓黑,方下巴,没蓄胡子。他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睛,看起来有点儿忧郁。
“约书亚。”男人突然说出了约书亚的名字。
约书亚有些诧异地看着男人,这个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于是小心地问道:“你是,监考官先生?”
男人点了点头,“叫我墨菲好了。”
约书亚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墨菲先生,白天的时候没见过的你样子,所以刚才没有认出来。”
墨菲淡淡地说:“没关系,我们进去吧。”说完转身向酒吧走去。
如果不是门口上方挂着一块招牌,约书亚肯定会认为这不过是一所普通的住宅房子。
这所房子很小,一共两层,外墙漆成黄色,上面还用红绿蓝等油漆画着很多怪异夸张的符号。
通过一扇小门进去以后,过道里的光线立即暗了下来,约书亚不得不放缓脚步,让眼睛慢慢适应昏暗。
一股潮湿又带点霉味的气息钻进了他的鼻子里,他忍不住皱眉嘀咕:“这真的是一个酒吧吗?”
推开过道尽头的一扇厚厚的门,一片嘈杂的说话声像开闸后的水一样涌了出来。
热烘烘的烟味和酒味令约书亚感到胸闷,他用手指挡住了鼻孔。
大厅里灯火明亮,摆放着许多大理石圆桌,每张桌子边都坐满了人。
一个矮小,身体结实的男人端着盘子,脚步匆匆地在桌子中间穿行。
约书亚跟着墨菲来到吧台前面,在两张高脚凳上坐下。
墨菲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兑换票,放在漆黑发亮的吧台上,对正在吧台后面擦拭酒杯的一个身体肥胖的光头酒保说:“两杯啤酒。”
酒保放下手里的活儿,拿走兑换票,转身去倒啤酒了。
约书亚侧身坐着,观察着大厅里面喝酒的人。
墨菲提醒他:“不要乱看,这里的人可不像外面的公民那样彬彬有礼。”
约书亚于是转过身来,两手交叠放在吧台上,看着墨菲,“墨菲先生,你经常来这里吗?”
墨菲盯着酒保的背影,说:“偶尔来。”
“我听说,”约书亚迅速看了看两边喝酒的人,压低声音,“针线街的很多公民都有严重的人格问题。”
墨菲冷漠地瞥了约书亚一眼,一副根本不在乎的样子,“在这里最好不要谈论这些。”
这时,胖酒保把两大杯啤酒放在了他们面前。
墨菲端起啤酒,轻轻地啜了一口,约书亚也跟着喝了一口。
约书亚本以为墨菲会马上对他说起毕业考试的事,但墨菲全程都在静静地喝酒,一个字也没说。
不喝酒的时候,他就用手轻轻地转动酒杯,眼睛盯着啤酒表面的泡沫,似乎是在琢磨着什么。
约书亚很不自在地坐着,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瞟墨菲一眼,很想找个话题来聊。可是墨菲没有开口,他也不敢乱说话。
又坐了一会儿,墨菲终于说话了。
“你老家是哪儿的?”
约书亚说:“卡利区最南端的寒冷之地,菲尼斯泰拉。”
墨菲侧转身体面对约书亚,右手搭在吧台上,“就是那个被称为‘废铁之城’的地方?”
约书亚耸耸肩,自嘲道说:“这个称号倒是挺适合我的家乡。”
墨菲说:“我只是听说,整个卡利区的废铁全都运往菲尼斯泰拉。”
约书亚点头说:“没错,那里有很多钢铁厂,把废钢铁炼成新的,然后用火车或者轮船运往其他地方。”
“你家在菲尼斯泰拉的什么位置?”
“波德兰你听说过吗?”
墨菲摇了摇头。
“那是一个靠近海边的钢铁厂”约书亚盯着啤酒回忆道,仿佛看到了一副荒凉破败的画面,“我家就在钢铁厂附近的贫民窟里。”
墨菲点点头,继续问:“在来人格学院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我在炼钢厂工作。”约书亚喝了一小口啤酒。
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铁水沸腾的画面。同时,一种坠落时的失重感突然降临在他身上,使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掉进那可怕的铁水之中。
他立即全身紧绷,握紧了手中的啤酒杯,就差叫出声来了。
“具体是做什么?”墨菲的提问将他从莫名的恐惧之中拉了回来。
约书亚松了一口气,继续回答墨菲的问题,“我在高炉边上工作,就是,把那些废铁放进高炉。”
“挺危险的工作。”墨菲说,“现在炼钢不都是用蒸汽手臂来操作了吗?怎么还用人站在高炉边上?”
约书亚内心其实是很排斥这个话题的,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总之一听到高炉,他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抗拒。
不过既然是监考官的问题,他就必须回答。
“往高炉里面倒废铁跟倒铁矿石不一样,因为有的时候体型较大的废铁会卡在高炉口上,我的工作就是确保所有废铁都融进高炉。”
墨菲点了点头,又把话题转向了约书亚的家庭。
“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我妈妈,还有一个哥哥。”
“你爸爸呢?”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了乌拉区,他是一名钢铁工人。我妈妈说他被派到乌拉区新建的一个炼铁厂去工作,后来就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他没回来过?”
约书亚摇摇头,“没有,总之,他就这样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
“很抱歉。”墨菲向说。
然后,他向约书亚举起了杯子,约书亚抬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喝了一口。
“这两年你回过家吗?”
约书亚双手握着杯子,沉默起来。
这个问题让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因为他始终对那所谓的“妈妈”和“哥哥”无法产生认同。
这一点,他的哥哥乔纳森·扬也很清楚。
若不是他的妈妈一直坚持认为他是她的小儿子,他或许早就永远离开他们了。
墨菲见约书亚沉默不语,便说:“你要是觉得不好回答,可以不说。”
约书亚叹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自从我来人格学院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只是偶尔给他们写信。”
墨菲很体贴地给约书亚留了一点情绪缓冲的时间,然后又继续问:“你从小就是在菲尼斯泰拉长大的吗?”
约书亚说:“是的。”
“在进入人格学院之前,你有接受过什么特殊训练吗?”
约书亚疑惑地看着墨菲,感觉话题突然发生了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