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我，紧靠在我怀里的璇音也全身剧震，低头看向脚下，靠在墙角的林羡鱼气息微弱，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反复呢喃着。
“你们快走……快走……”
紧接着，整片空间震荡起来，不算剧烈，却令人心神不宁。虽然情况紧急，我还是出于本能一般的选择，一步来到林羡鱼面前，空出来右手按在她头顶，将最纯净的生命能量注入她体内。
璇音看了稍微恢复点生气的林羡鱼一眼，又抬起头温柔地凝视我片刻，闭上双眸沉心静气，伴随着九龙护心镜的微微震动，她再次瘫软无力地靠进我怀里，与此同时，另一个只有感觉没有形象的龙璇音没入厚重金属地面，顷刻间下潜到极深的位置，又在眨眼间回归本体，面色苍白地惊呼道。
“醒了！”
我闻言震惊，鬼使神差地秒懂爱人话中深意，脑海中迅速窜过千百道雷电，每一缕电光中都夹杂着一个想法，一种猜测，最终所有预料汇聚到一点，得出那个不可思议却又无从辩驳的结论。
司徒昊醒了！这次连证明仙蜕是否存在都免了，事实证明那东西却非无稽之谈，问题是他是怎么醒来的，为什么现在醒来？时间未免过于巧合了吧！
虽然脑海中迸发出种种猜测，但当此危难之际，还是全神贯注防备脚下，甚至做好准备随时开溜，毕竟谁也不知道已经现世“飞升”的千年老妖司徒昊究竟有多强，来此之前我们完全没有预料到会直面这位千年前的超卓人物，再加上璇音现在的状态并不算十分完美，若是被对方趁虚而入，那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我刚刚提起林羡鱼，就感觉周身无比沉重，完全失去了魂器加身的轻灵感，怀中的龙璇音也变得异常沉重，身负重伤的林羡鱼直接扑倒在地，脱离了我的掌控。恍惚间，一道身形出现在视野范围之内，从模糊到清晰，从怀疑到确定，从震惊到恍然，只过了短短一瞬间。
“司徒昊……”
我下意识呢喃，并不是猜到来人的身份，而是可以确信，因为面前这个骨瘦如柴皮肤灰白眼窝深陷的“活死人”，竟然与之前在江湖梦境中相识的、那个出身白玉京的司徒昊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气质都颇为相似。
究竟怎么回事？那个司徒昊不是梦境世界的原住民吗？这家伙究竟是谁？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亦或者……梦境与现实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深层联系？
不敢掉以轻心，我将横断星剑握在手中，不管这个司徒昊有多强，我都要拼尽全力保护身边的人。
远处的“活死人”毫无生气，只有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目不转睛凝望着这边，沉默片刻，他率先开口，大概由于骨骼关节僵硬的原因，口齿不算清晰。
“九龙……护心镜，呵呵呵，老夫终于等到了。嗯，还有……星尘琉璃剑，不错……不错，你就是伊洛的徒弟？”
我更加震惊了，这个人竟然认识独孤伊洛！当初师父白日飞升，突破了世界的桎梏，或者说是被梦境世界主动排挤出去。而作为梦乡的原住民，她没有可以承载灵魂的身体，所以来到这里之后便会游离飘荡在宇宙空间当中，逐渐扩散变得稀薄，最终失去意识，完全归于虚无。而司徒昊显然在这边找到了凝聚灵魂的方法，并且吸收了一些飞升至此的高手，在“天外”组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这才是天道盟真正的底气所在，他们已经规划好了未来的路，不管那是前路还是退路。
相比之下，或许佘语歆的眼光不够长远，格局不够宏大，她只是选择内心深处最直接的渴望，为了这红尘俗世同胞骨肉，而放弃追寻大道的机会。更重要的是，她的选择，她的遗产，正是我现在要拼命守护的东西。
刚刚考虑了这些，司徒昊歪着脑袋再次开口了。
“小子，你……很不错。把九龙护心镜交给我吧……”
没有犹豫，我的回答就是一道切割天地的横线，目所能及之处彻底分成上下两段，包括整个海底堡垒，以及司徒昊干瘪佝偻的死者躯体。
对方似乎错愕了一下，随即露出不解的神色，令人震惊的是，当整座要塞从中间分成上下两半，开始显露崩溃预兆的时候，司徒昊除了身体分成两段之外完全没有任何其他异样，反而心平气和地说道。
“伊洛说，你的天赋在她之上，我们都对你……寄予厚望。年轻人，修行之道本就是逆天而行，稍有差池就会神魂俱灭，你……不要执迷不悟。”
回答他的是另一道将世界切成左右两半的竖线，只是这次那道分割世界的线条刚刚出现便化为无形，司徒昊深陷的眼窝里一对眼眸散发出奇异难明的幽深光泽，紧盯着我这边。
锻气瞳，看来并非传言中那般简单。
我调动体内能量，瞬间幻化出数十把横断星剑，向敌人展开全方位多重进攻。无数切割空间的细线集中到司徒昊周围，叠加原理之下完全扭曲了那片空间的固有结构，一个混乱不堪的微型黑洞凭空出现，势必要吞噬周遭所有。
只是比刹那更短的时间，黑洞还来不及有任何作为便消失不见，司徒昊浑身满布裂痕地冲了过来，瞬间来到我的面前。他的目光比黑洞更加深邃，仿佛那里面是不可观测的异界，完全超出我的认知范围。而他僵硬的神情首次展露出阴沉与愤怒，原本灰白干枯的僵尸脸蒙上一层阴影，更加阴森恐怖，瞬间化作择人而噬的妖魔，不在属于人类范畴。
这是显而易见的吧，假如一个死而复生的“僵尸”也能被称之为人，这世间的太多道理都会变得没有意义。既然是不可预测的敌人，威胁到挚爱的生命，就不需要有任何保留。
眼看着司徒昊瞬间逼近，我丝毫没有慌乱，搂着璇音的纤腰转身，护住爱人，将自己的背脊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敌人面前。与此同时，我的灵魂离体而出，脱离肉体桎梏的刹那便转换形态，凌空化作一柄晶莹剔透星辰凝聚的巨大长剑。
司徒昊显然微微震惊，但他迎面冲来，正中剑尖，我只感觉纯净无比的规则世界里钻入一缕非常不和谐的外来信息。于是，几乎包罗目前我所能理解的一切规则的灵魂之剑，集中全部威力排斥、分解、重组、乃至于融合这股外来的入侵气息。
司徒昊绝非等闲之辈，他双眼的黑暗幽光不断吸收这些规则，与正在“消化”自己的力量相抗衡，二者接触的表面亮起一道穿透一切的光线，两个灵魂的角逐在规则层面悄无声息地展开。
这时候整个海底基地从内向外层层崩塌，大海深处地壳翻涌，水温上升，无数早已远离此地的鱼虾再次不要命地向外逃窜，隆隆巨响从海底深处向四面八方蔓延，整块区域剧烈震动起来。
纯金属打造的大厅墙面开始扭曲变形，可以预想不久之后这里就会被挤压成一团钢铁残骸。留给我的时间不多。然而司徒昊的抵抗毫不退让，首次尝试这种战斗方式，就面临这种级别的强敌，始料未及之下，免不了后劲乏力。
为了心中的爱人，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再次加大能量输出，不计代价地燃烧灵魂，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信念，势必跟面前这个僵尸男拼到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这种“灵魂出窍”一般的战斗模式，是我从九龙护心镜摄取灵魂的状态中领悟出来的。说到底，灵魂与魂器才是契合度最高的二元存在，灵魂为本，魂器为用，中间隔着肉体反而多此一举。然而肉体却是灵魂的载体，这样虽然能更高效地使用魂器，却有着非常苛刻的条件限制，以及难以想象的副作用。
这些都不算什么……
司徒昊的“鬼脸”再次发生变化，一双黑眸射出奇异与怨毒的光芒，僵硬的扭曲中，他的身体瞬间崩溃，同时一个近乎遮天蔽日的强大存在迅速远离，那并非距离上的拉远，而是超越空间的疏远。保持在灵魂状态下，我能轻易察觉，司徒昊在那一刹那断开了灵魂与仙蜕的联系，从另外的维度回到原本该去的地方。原因自然是他不愿在这里和我拼命，而舍弃昔日肉体也就意味着他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重临人间。
灰白干瘪的尸体瞬间化为灰烬，我毫不迟疑地灵魂归位，忍受着强烈的身体不适，一手搂着龙璇音，一手提起林羡鱼，眨眼消失在即将合拢的两块钢板之间。
阿留申群岛附近海潮澎湃波涛汹涌，一声巨大而持续的沉重响声中，海水以某个区域为中心向外侧涌去，掀起一圈不断增高的巨浪，形成十数米高的水墙，向四面八方潮涌而去。北太平洋上，即将爆发一次史无前例的超级海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