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太守府,本来醉倒的王邑却非常精神,与刘公二人正把酒言欢。
刘公的衣物早已经不再整洁,随手拿来一坛酒问:“装了那么久不累吗?”
“很累!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装醉?”王邑给二人斟满酒杯。
“他们也真笨,我从刚来就开始暗示,但是他们没一个能想到的。酒鬼老师的徒弟哪那么容易醉!”仰头喝下整杯后,刘公开始跟他讲一路上自己的暗示。
“哈!哈!哈!忧心如醉!我又何尝不是呢!说起来我谈及皇帝之时,子馀那小子确实毫无尊敬可言!他真的是张角之徒而不是张角之子?”王邑毫无顾忌地大笑着。
“我不知道,若我那位老兄弟没说错的话,应该只是他们顺道救下的一名遗腹子!”刘公说起这件事就觉得很奇怪。
王邑也不去想他的身份了,反正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是他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吗?我感觉他很听你的话啊!”
“他和张角还不一样,张角是给人一种选择,改变世界的选择,如果他们成功了会怎样?最大不过绿林赤眉。而这个孩子改变的就是衣食住行,咱们喝的酒,吃的饭菜,包括市集上渐渐流行起来的内衣,这些都是他的功劳。而改变更多的,你还看不到,那些东西还在太行山内!”刘公一点一点列举。
王邑看着手里清澈的酒皱起了眉头:“这些不是甄家商队带来的么?怎么会和那小子扯上关系?莫非……”
“这些东西是我们让甄家转卖的。”刘公笑道。
“原来如此,这样你们才能支撑的起一支如此精锐!可甄家怎么会和你们合作,他们不是袁绍的人么?”王邑仍旧不解。
“文都啊!你去山上看看自然就会明白很多,不用去天河山,那太远,龙门山就行!看看他们有何改变!”
“我哪有那么多空,你帮我处理了境内的匈奴人,别说让我上山,就是让我去给张角磕头都可以!”王邑看到刘公不嫌事大的样子一脸怨愤。
“当年师父都说你的能力比我强,事实也证明了如此。我们那里有句话叫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该是你的责任,你不能逃避!”刘公笑道。
“那子馀呢?需要扛起的责任不该比我更大?”王邑反问。
“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正在做呢?”刘公故作神秘。
王邑突然露出神秘一笑道:“就凭我知道你们一起去青楼。”
刘公还没咽下去的酒喷了王邑一身:“你派人跟踪我们?不过也罢,我跟着一起去也就是为了不让他犯错,毕竟我女儿嫁给他了!”
“就你,当年雒阳城里谁不知风流倜傥刘公子!怎么了结发之妻故去,你又压抑不住自己的内心的躁动了?”王邑丝毫不留情面。
刘公不想再扯这些陈年旧事:“说起雒阳城,你当年和蔡邕的关系不错吧!”
“是啊!他女儿蔡琰的婚事还是我介绍的,只是苦了她了!”王邑说到此处略微有些愧疚。
“还记得我在信中提到的救下那位故人之后吗?”
“莫不是她吧!”王邑知道刘公的意思,但心里还抱着一丝幻想。
“正是!她本来要去泰山找其妹,但是在路上却被匈奴人劫走了!”
王邑连忙问道:“你们到的时候来没来得及?”
“你觉得落到匈奴人手里的女子会有好下场吗?”刘公苦笑道。
王邑沉默不语,连酒都没在喝了。
“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刘公学起了王零问题的方法。
“我都不想听!”王邑摇着头说。
“但你不听不代表他从未发生过!她确实委身事贼了,那个匈奴人是于夫罗之子刘豹,而我们把刘豹杀了!”刘公喝着酒,似乎要浇下心头的怒火。
“……”沉默了很长时间,王邑才说道:“你说这些想要什么?”
“当年的那纸婚约!最起码是一纸休书!这是昭姬想要的!”刘公说道。
王邑来回踱步,摇摇晃晃地踢倒了数个罐子,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连忙说:“不,还有一种选择,皇帝指婚!”
“且不说皇帝还在贼人手中,就算皇帝还在,凭什么就单单为她指婚!卫家反对怎么办,虽然卫家权势不大,但是朝中将领多受其恩惠!不管如何,卫家永远是绕不开的!”刘公的话倒是让王邑清醒了一点。
“我没办法,卫家现在的家主卫觊字伯觎,卫仲道是他最疼爱的二弟,他比你当年还要死板。当年文姬没守够三年灵就回到蔡家,他已经很不高兴了,若不是其父挡下了一切,当年就被抓回去了。”
“我们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创造个机会,我们双方谈判就好!”刘公起身就要离开。
“等下,师兄,我还有一个问题。你确定要一直帮他吗?黄巾可是要推翻大汉的啊!”王邑看着他走到门口,连忙开口。
刘公没有回头:“我从来没有帮过他什么,而是他一直在向我证明一些东西!”
王邑的脸色阴晴不定,本来想要说服师兄将那支精锐留到河东郡以备不时之需,到如今这个请求他也很难说出口。本来在席间他就发现虽然名义上做决定的是他的师兄,但是王零的寥寥几句话才是重点。
“人格魅力吗?”王邑说着这个刘公曾在信间偶然提到的词汇陷入了沉思。
王零着实没想到第二日竟然还要再去太守府,不过这次的议事将众人都赶出了,里面只有三个人在谈论。
气氛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王零听着屋内压抑不住的争吵声,片刻之后,那位本来在宴中没怎说话的中年文士开门而出。他看到王零后,径直来到王零面前:“你就是和蔡琰私定终身的人?回去告诉她,若想要回自由身,老老实实为仲道守灵三年,不然她生是我卫家的人,死是我卫家的鬼。”
王零很自然地忽略了前面的话:“卫家?你是谁?”但是卫觊已经拂袖而去。
“他是卫家家主,卫觊!前面提到的仲道是他弟弟,已故蔡琰之夫。”刘公缓缓走了出来。
“你又拿我当挡箭牌!”王零不满道。
“这不你最合适嘛!只是我没想到他的态度如此决绝!不愧是当代大儒!”刘公丝毫不觉得愧疚。
“都是些封建糟粕!可你为何不事先和我说一声呢?就算我提供不了什么帮助,最起码提几个意见还是好的!”王零吐槽了一句。
刘公没好气道:“那不是担心卫家上下上千口的性命么!”
“我都是比较和善的,哪有你说的那般!”王零傻傻地说,但是转头就对身边的雷恩交代了几点。
“你可别动手,这里可不是山里任你闹。不,咱们这就启程回去!”刘公担心地说。
“别啊!我在这儿他能闹出什么事?”王邑也走出来,拉住慌慌张张的师兄。
“放心,我又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王零也安抚着刘公。
雷恩并没有出去多久,刘公看到他回来,大松了一口气。只要不让雷恩动手就行,能制住雷恩的此时也只有还在吃喝的铁锤了,当然还得在雷恩并没有手持刀剑的情况下。
而王零这些天也呆在驿站没出去过,不是不想出去,而是铁锤一直呆在王零门口,真就寸步不离。而王零也只能在有限的吃饭时间内和雷恩谈论几句,但这就足以让他了解了大致的情况。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隐私的保护可谓严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正是如此。但这些在金钱下却如同虚妄,王邑太守给他们的回礼被王零悉数用来收买情报,这两天内,来自各个阶层对卫家所知的情报基本上只汇成了四个字--“家族内斗”。
长子持家,次子经商,这种属于潜规则的东西在卫家并不适用。因为天赋学识与卫觊不相上下,或许在才学上更胜一筹的卫仲道天生身体就弱,而他的身体在蔡琰嫁过来之后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而一切就是在此时出现的,谣言,闲话,这种东西在本就缺少娱乐的当时如野火燎原势传遍了整座城。而且并非外人说,就连卫家上下看蔡琰的眼神都不对了。而这种说法更是在卫仲道死后屡禁不止,后来忍无可忍,卫父将其送回了蔡家。这是王零推出来的剧情,当然加了些主观因素。
想要说服卫觊,光凭这些可不够,所以王零将目光瞄向了仲道死后的最大受益人,那个同样是寡妇却掌控着卫家商业的女人。她是卫仲道后来纳的,为的就是要给他生一个孩子,而她确实生了一个男孩。
这个调查碰了壁,当年有关的人要么搬离此地要么杳无音信。对安邑城不熟悉也是进展缓慢的原因,而终于在临走前一天,王零得到了一条关键信息,几年前的一张商单。上面的药物种类很有意思,但王零一眼就看出了不寻常,小时候在爷爷和叔叔严加的看管下,背下所有药材的他知道那些药材交互之后会有什么效果。而真正有趣的是,为了掩盖真正的药材,买了诸多与其相近的药材。
而商单的来源正是甄家,王零在走之前亲自拜访了甄家开在安邑城中的联络点。进入其中便感觉很熟悉,王零当年在邺城中店里的布局设计和此地极为相似。
“没想到连这也要抄,真有你的啊,甄家!”王零默默吐槽了一声看向柜台的那个伙计。那个伙计标志性的笑容再加上那打扮活生生吓了王零一跳,只听得到:“这位爷,你是要买些什么?我家有……”
王零不想听他的推销,把一个玉佩放柜台上面后说:“别啰嗦!让你家掌柜的出来一见!”这个玉佩是张氏给他和唐雨新婚的贺礼,说是到了任意一个甄家店里都能受到极高的待遇。
不过王零没享受到这种待遇,只是被请到了内室。王零静静看着那个自称掌柜的在那儿信口开河,绕着墙走了一圈,期间不断用敲着墙体,直到一面墙的声音不一样。王零站定,对着里面说:“就算是你家主母在此,也不会派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和我谈话。”
只听到“咔嚓~”一声,接着王零面对的那面墙便缓缓打开,里面坐着几个人,装潢和王零家里的客厅别无二致。王零走了进去,顺手将手里的牌子扔给了坐在中间的那个人。
“你们之中应该有人认得这块玉佩,但我并不是来提要求的,只是让你们带封信回去。”王零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上面的拆卸方式并不繁琐。
“我可以看看吗?”那个仔细研磨着玉佩的老者问道。
“自然可以,只是看完后记得装好,别被你家主母给看出来了!”王零说完就走了。
“你的玉佩?”
“和这封信一起带回去吧!我暂时不会需要它!”王零没有回头,临走的时候还踢了一脚在不起眼处的一处机关,那个打开的墙体缓缓合上。
“现在可以走了!”王零回到那整齐的队伍中,对着队伍中央的马车说。
一来一回没耗多长时间,但是刘公心里总是有种不踏实的感觉,急忙对着王邑说:“师弟,千万记得,如果卫家一旦有变,你先帮忙收留他们。”
“师兄,你多虑了吧!他这几日并没有任何动作,而雷统领每次也只是去慰劳这些侍卫而已。”王邑一直在观察着车厢内的装饰,这种车的舒适程度远超他的感受。
看着王邑的样子刘公叹了一口气:“希望我多虑了吧!你想要这种车的话,我到时候让他们做一辆给你送来!”说着他的心里下了决心,不管如何,回去之后,王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出来了。
王邑并不是不放在心上,相反他特别重视,说的那些话也都是自己派去的那些人看到的,而之后的动向却浑然不知,或者说跟丢了。这种未知的恐惧让他遍体生寒,他一直都有种想要在这里就扣留这些人的想法。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王邑送到了很远,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发展,这些人将来会是大敌还是挚友他都不清楚。那个王零给他留下的印象只有玩世不恭,但是他给王零留下的印象却是极好,或者说王零很欣赏这样的人。
车架缓缓向龙门山上驶去,王零不去想其他,具体事他已经安排下去了,成与不成都和他无关,一个月后,那些调查的东西都会摆在卫觊的桌前,而成败只关乎他是站着见还是跪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