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心里的疑惑,王零独自往自己的住处走,他故意放慢了脚步,为的就是不让两人察觉。经过客厅,绕过书房,王零在卧室看到唐雨和刘筠两人端坐在炕上,围在一个不大的桌子旁写着什么,十分专注。
“爸爸!”最先发现他的还是两个女儿,她们爬到炕的边缘,想要从上面爬下来。王零眼疾手快,一手抱起一个,把她们重新放到炕上。
“别藏了!”看到刘筠的窘迫,王零坐到炕上,随口说着,任由霜露钻进他的怀里。
“夫君~~”刘筠撒娇。
王零板着脸说:“拿出来吧!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
刘筠看了一眼唐雨,然后将手里那两封信放到桌上,王零抱着霜露往桌旁蹭了蹭,然后伸手拿起信仔细看了起来。
“别拽了,再拽我就把胡子剃了!”王零佯装生气地对着怀里那两个小人儿说道,但却逗得霜露咯咯笑。
“夫君,这是我们所有的信件来往!”唐雨从别处搬来了一个小盒子,里面只有几封信却堆得老高,然后伸手从王零怀里把露儿抱走。
“这么多?”王零皱起了眉头。
王零看的第一封就是刘公所提及的《公羊传》,刘筠写的就是之前记述中遗漏的部分,只是这些纸也是山里特有的,现在王零私用的那些纸张。上面的字体娟秀,看着令人赏心悦目,只是仍旧是竖着写的,中间的句读明显用的还不够熟练。王零一封一封地看,绝大部分都是这些古文,偶尔有些寒暄,也是稍微提及。
前面还都算正常,看到其中一封信时,王零才发现,称呼完全不对,与其说是给唐雨或者刘筠写的,不如说是写给他的。
王零扶额道:“你们用我的名义写信给蔡琰……”说了一半王零顿住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延续这个话题,“她知道吗?”
看到他没有责怪的意思,刘筠才在这沉默的氛围里轻松了一点:“不知晓。”
“你们都写了些什么?她推脱的请求又是什么?”
唐雨捂嘴笑着说:“还是让妹妹和你说吧,那些信都是她代笔的。”
“也没说什么,就是话话家常,”刘筠被王零盯到满脸通红,才自暴自弃地说,“好了,好了,还有就是夜里你给我们说的那些情话啊,还有情歌什么的。不过我们也有谈正事的,那什么熹平石经的缺漏部分都是从她信中得知的。”
“……”王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妻子用他的名义去撩妹,是该夸她们贤内助,还是骂她们多管闲事呢。
“我写封信去澄清一下。”王零下意识地决定。
只是,唐雨拉住了他的手:“别!信中的词句自然不会像你和我们说的那般露骨,你也不必担心会影响你的名声。”
“我可不是担心自己的名声,万一她知道自己被骗了,那不是多伤人心。”
“咦~有心没胆!”刘筠在一旁起哄,还偷偷用余光注意着王零的样子。
唐雨偷偷比了一个赞,笑着说:“以她这般聪慧的人又岂能看不出信并非出自你手,在龙门山上,我们也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
“也是!”
“她愿意陪我们演这场戏,就足以说明她的态度了。”唐雨用指头轻轻敲了敲王零的脑门。
“那你们的态度呢?”王零看着唐雨,又扭头看了看刘筠。
“女子的青春是短暂的,只有数年。年前那封信里,我们是这么写的。要看她如何取舍了,如果她答应来这里的话,那么回信应该就会在这一个月内到达。”刘筠此时一改之前的娇气的语气。
王零伸手摸了摸她的鼻子:“觉得委屈就说,我觉得有你们就够了。”
“不委屈,姐姐说夫君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会遇到越来越多的女子,会有比我们更漂亮的,会有比我们更贴心的,一味地吃醋是没用的,而且我是老二,我要学会包容她们。”刘筠噘着嘴说,只是眼角有一些泪花。
王零擦了擦她眼角的泪,轻声说道:“在女儿面前可别哭,不然女儿以后变成爱哭鬼可都怨你!”
刘筠破涕为笑,用拳头轻轻地捶了王零几下,然后顺势靠在王零肩膀上。
“你知道么?你的名字在山里的妇女之间有多响亮么?”刘筠推了王零一下。
“嗯?有多响亮?”王零有点感兴趣地问。
唐雨也靠在王零另一侧,脸上带着调侃的笑容:“你就这么想知道?”
“这还是林蔚说的,她比我们早回来几个月,这段时间,她再次女扮男装去了咱们这里的青楼。我们这里的职业分的比较清楚,艺倌倡家是专门卖艺的。她去的是卖身的地方,而那里有一条潜规矩,就是你去的话可以不付钱。”刘筠笑的很开心。
“……”王零冥冥之中感觉自己不应该接这个话题,所以强行装睡。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泰山郡南城县,一间豪华的府邸内,一个衣着朴素的年轻女子正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喊:“大小姐,大小姐,商队那边又在催促了!”
“呀!”蔡琰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细针走偏,直接刺伤她的手指,她连忙把手指放进嘴里。
来者正是小琬,她看到蔡琰受伤后,连忙从不远处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几个小瓶子和纱布:“大小姐,我来给你包扎一下。”
“小伤,不用了!”蔡琰拒绝了,看了看受伤的手指,然后继续缝制着那件衣服,衣服样式还是王零去年的那件,只是这件明显要厚了许多。
看着蔡琰仔细的样子,小琬也不忍心:“都不知道那人想没想你,你一厢情愿地给他做衣服,万一人家不收怎么办?”
“那你做的那件是什么,还特意用了几个月的例钱,买了些好的皮裘。”蔡琰低头认真地缝着。
小琬脸一红,连忙扯开话题:“对了,商队的人非说今天要走,我搬出那个人也不顶用。”
“再让他们等半日都不成吗?明日一早我就把东西给他们。”蔡琰抬头问道,她一不小心又伤着自己了。
小琬心疼地说:“大小姐,要不还是我来帮你做吧!”
“你再去和那人商量商量,拿出你平日买货时的架势来,实在不行,把屋里的这些纸卖给妹妹,换些钱财给他们。”
“那好吧!”小琬转身出门,顺道将门给关上了。
如今刚刚入春,正倒春寒,依旧还是有些寒冷。如今蔡琰身旁的侍女已经只剩她一人了,还在龙门山上时,蔡琰就遣散了所有的侍女,她们有些就地安置了下来,有些同她一样被送回家乡。
泰山羊氏是名副其实的豪门望族,院落更是占地广阔,她初来这里时常常摸不清道路。
蔡璇,字贞姬,在得知阿姊到来之时非常兴奋,将她以前住的院子让两人居住,并且时常来这里串门。
这间院子非常大,比在龙门山上住的要大的多,但与之相对的就是非常冷清,若不是贞姬多次来这里,小琬以为回到了那时的长安城。
摇摇头,清除心里的杂念,小琬朝着门外跑去,只是还没到就看到了商队的人,正被下人迎进正厅。小琬眉头一皱,连忙跟了上去。她跟在后面,并没有进入屋内,因为她毕竟也是客奴,是不能在这里随处走动的。
但站在门外,里面的动静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双方并没有寒暄很长时间,其实双方都很熟悉了,但也是在这几个月之间,因为甄家商队老往这边送东西,总会逐渐打交道。商队其实并不是来这里经商的,泰山郡是属于糜家的辐射范围,他们也主要是来和糜家做些买卖。
羊衜是家里的正主,他父亲是留下羊续悬鱼典故的羊续,六年前死于任上。本来像这种世家大族,羊衜此时也该被举孝廉去做官了,但正值天下大乱,而且羊家也不太平。羊衜父亲逝去,羊衜守孝三年,但三年之期未至,他的正妻也就是孔融之女病故,只留下长子羊发。然后他就娶了蔡贞姬,也就是蔡璇为妻,两人刚有了孩子羊承,然后两个儿子一起生病,蔡贞姬专心照顾羊发却导致羊承早夭,虽然蔡贞姬不说,但是羊衜知道她的痛苦,所以默认了她写信让姐姐蔡琰来这里照顾她这件事。
“主事,此‘文房四宝’汝可有售卖?”羊衜果然不出所料地提及了这些东西。
主事摇了摇头,他一看到这些就是从蔡昭姬手里流出去的,因为在甄家这些东西都供不应求,谁都不肯卖给别人,他肯跑这些趟,也是有这缘故在其中:“此物我们并无售卖。”
“莫要诓我,此物确是从汝家商队中流出。”羊衜一脸不信任。
看到他还要追问,主事想直接断了他的念想:“此物极其贵重,有价无市。我等所带来的这些,自是有人赠与蔡琰夫人!”
羊衜听到这,再加上蔡贞姬在他耳边提到的那些,看来蔡琰确实这一路遇上了不平凡的遭遇。只是他才不会轻易放弃:“相信主事手里应有此物,就商言商,何价可出售与我?”
主事仔细思索了一番,还是拒绝了:“不卖!”
“主事可否割爱,在下必有大礼相送!”羊衜无可奈何,只能厚着脸皮说。
“非我不愿,而是对于我等来说,此物稀少,用一件便少一件。”说到一半,主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羊衜其实是在试探身后的那人呢。
他这才连忙摇头说:“我没有那么高的权限得知此物究竟来自何方。不过念在这么多天的交情,我可以提示你一句,并非是你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然后主事连忙起身告辞,羊衜也只好同意。
走出大堂,主事便看到了在一旁候着的小琬,两人一起走到羊府外。
主事才焦急地说:“我的小姑奶奶,我们还要抓紧赶路呢,你们赶快将那些东西交于我等,我们也好回去交差!”
“再宽限两日,就两日,两日后我们就可以把东西都交给你们了!”小琬也一副同样的焦急。
“真不能拖了,我们又不是山的直属,误了期限,主母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主事急促地说着,余光还瞟着周围。
“那去找山啊,反正两日之内,东西是到不了你们手上的。或者你让商队先回,在这里过了两日之后,再去追上。”小琬想了一个别的办法。
“使不得,泰山郡内群盗俱起,我一个人,你是想我死么?”主事就差跪下了,反正双方的人都得罪不起,“一日,我只能宽限到明日午时,你们再不交过来,就等下次吧,一月之后另一支商队也会到这里,你们让他把东西捎回去。”
“午时就午时,到时候记得来这里收货。”
……
夜里,蔡贞姬看着远处房屋的亮光,忧心忡忡地说:“看来姐姐真的有心上人了,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你这妹妹倒替姐姐担心起来了!”羊衜将厚厚的皮裘披在蔡贞姬的背上。
“我就剩姐姐一个亲人了,若是姐姐再遇上卫家那样的家人,算了,不提那些事了!你有从商队主事那里套出什么话吗?”蔡贞姬依偎在羊衜怀里。
“你还有我呢!我们还可以再生孩子,生他七个八个!”羊衜知道蔡贞姬现在还没走出丧子的悲痛中,出言安慰,“主事没说什么,但应该不是袁家!话说这些年,甄家生意做得够大的,酒都卖到这边来了!”
“我听说咱家的厨子也是从甄家买的!”蔡贞姬提了句。
“那是甄家送的,不止我们,郡里有名有姓的人家都有,不仅如此,那些盐,油等调料也基本是购于甄家,仅这些便是一大笔财富。而在这数年间就变的如此大,你说阿姊的心上人不会就是甄家的人吧!”
“甄家也算是豪族了,比之羊家也毫不逊色,家中世袭两千石俸禄的官!”
“贞姬啊,夫君有一不情之请……”
“那些纸又用完了?”蔡贞姬看到羊衜点了点头,无奈地说,“妾身知道夫君慷慨大方,但那文房四宝本就是稀罕物,如今求而不得,怎容得你们每日数十张的消耗!往后用时还是谨慎些为好!”
“遵夫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