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一月之内所有入城之人抓起来！”高干放下手中的片牍，闭上了眼。这是袁绍的亲笔，内容也只有一句问话：“可守几日？”
“几日？”高干喃喃自语，似乎有着对黑山不屑，也有着对近况的忧虑。身旁的人想要临近听一下刺史大人还有何吩咐，却只能看到高干摆了摆手骂他们滚。
晋阳这座坚城数日前便开始在高干的命令下实行宵禁并禁止出入，所有人都知道形势不好，但越是不好，官府就越要反应，而这更会让民心不稳。不过如今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要反应了，原平县方向的守军已经注意到了那边黑山大军集结的动静。
“就那么不相信我吗？”高干起身走出府邸。初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高干眯了眯眼睛，将视线投向城东。
城东的王家，家主安坐堂中，王柔临行前的一番话还是让这个兄长默认了他离开的事实。家族的争论他也能听得到，物价上升带来的结果有很多，他想的到王柔必定知道些什么，所以他没有像其他家族那样去哄抬物价，只是老实本分地过着自己的日子，这样才能避嫌。
同样在城东，但与豪奢的王家不同，刘言锡住的地方不大，只是一座小院子，而如今院子也已经被封锁了。刘言锡伏在案上奋笔疾书，记录着这些天的所见所闻，哪怕他掌握不了所有的经济动向，但是也可从现状窥见一二。
其实到了现在，一切都已经超出他的预料了，通货膨胀的情况成功影响了方方面面，从门口士卒的谈话也可以得知，军中也已经有人不满了。
一开始刘言锡只是高于市价数倍从普通家庭手中收取粮货，这是基本的情况，与其雇人去收购货物，这样做更能将自己撇清。拿到大量钱财的普通家庭，开始大肆购买，正是这群人使得物价开始上升，但此时也仅限于粮价。
而春荒之时，粮价本就有上升的趋势，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引起众人的警觉。
刘言锡就趁这个机会开始加速让货币加速贬值，所以不到十天，流言四起，那些打工人瞬间就发现自己的工资远远养活不了自己。但更关键的一点是世家，这让世家觉得有利可图，于是许多人都自愿地踏入其中，成为通货膨胀的推手。
“我们可以离开了！”刘言锡停笔，他尽量将经济崩溃后的社会现象描述了一番。这次动用的钱财不过是从雁门郡收集上来的两成，造成如此大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晋阳城的封闭性，从其他县城运送的物资并不能到达城中，使得这些资金不能流向其他县城。
铁锤打了个哈欠：“现在就发信号？”
“再等等，现在走了，高干必然会迁怒他人，此院的人本就无罪！”刘言锡将写好的报告装进一个锦盒之中，“等城中再乱一些吧！”
此时他进入晋阳城已经二十三天了，局势失控是本就意料之中的事，而这边也不是主战场，也没真想着要将晋阳城打下来。
“吱~”那老旧的门扉发出刺耳的声音。
跟随铁锤练武的刘言锡扭头望去，嘴角翘了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衣物，拿布擦了擦汗，然后对着走进来的高干躬身道：“草民见过刺史大人！”铁锤和院中为数不多的人都过来参拜。
高干没有立刻回答，他审视着这些人的身材和衣着，着重看了看身材最为高大的铁锤，许久之后才说道：“你们现在逃不掉了，说出你们的计划吧！”
刘言锡只是笑着邀请高干入席说话，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你我二人？”高干询问道。
“自然！”刘言锡走在最前面，将他引至屋内。
高干卸下腰间的刀剑，置于一侧，然后警惕地坐下，开始审视着周围。
“刺史这些日，是没睡好么？喝茶，可缓解一些！”刘言锡亲自斟茶。
高干看着刘言锡熟练地动作，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刺史大人，你可比我们预想中要来的晚了些！”刘言锡平静的话反而让高干心里一惊。
高干将茶杯的盖子重新盖回，慢悠悠地说道：“可我还是来了！”另一只手探向一旁的剑柄。
“是，因为本身就不是一个特别严密的计划！”刘言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但仍是一副轻松之态，“刺史也无需谨慎，我们知道自己的处境，自然不会妄动！”
“你就不怕我现在砍了你？”高干拔出剑，指着刘言锡问道。
刘言锡这才放下茶杯：“怕还是怕的，但是杀了我又怎能解此困局，恐怕到时候城破，刺史大人也没有好下场吧！”
“援军已近！晋阳必不会失！”高干说道。
“那你觉得我们为了应对来自壶关的军队，是会直接攻取壶关，还是在途中设伏呢？”刘言锡一步步地提示道，“这两者并不矛盾！”
高干立刻变得愤怒：“尔等究竟意欲何为？”
“只是为了拖住你们的时间罢了，声东击西，此等小计必不会瞒过你们！所以我死了也无所谓，因为本就不值一提！”刘言锡说着将自己写的见闻拿给高干。
高干将剑收回鞘中，锦盒中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刘言锡对现状的描绘和感悟，他一看，便深入其中，难以自持，有些手段确实比他自己用的要好。
看完后，高干大拜道：“先生大才，还请弃暗投明……”
“何为暗，何为明？”刘言锡笑着摇了摇头，“倒是刺史大人，才志弘邈，守并州之时政绩颇佳，便是少主都是赞誉有加！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刺史大人还是放弃此等想法吧！”
“那你的依仗是什么？”高干问道。
“现在的依仗吗？”刘言锡笑着看向高干，“是你！”
高干脸垮了下来，起身就走，这种被算透心思的感觉很不爽，走到门口才问了句：“若是放你离开，可否止此兵戈之事？”
“我只是一个小人物！况且刺史大人已有决断！”刘言锡也学着王零那似是而非的语气说道，不得不说，他搞心理战还是有一手的。
在高干带手下全部撤离之后，刘言锡松了一口气，他的背后已经全是汗水了。他遥望东北方，默念道：“此间事了，不知其他地方又会怎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