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山南麓的矿洞外,一行严整的队伍吸引了正在休息的矿工们。按照平日的时间,还没到运送矿石的时候,也不是运送物资的时候。
矿工渐渐聚集在牵招身后,缓缓对上刚来的那支军队,他们中大部分服刑期会在今年结束,所以这些士兵很可能是来处理他们的。
这几个月时间,对牵招来说,其实并不难熬,他凭借着能说会道,还有一手好字,站稳了脚跟,也从辛苦的劳工一跃成为小小的文书官,他有了山上正式的临时证件。
为这些被困多年的间谍写信,然后通告上面传下来的安排,成了他每日要做的事。他不知道这些家书能否送回到河北,甚至不知道一直传来的消息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他还是完成了这些。
他父母现在凭借他微薄的工资,倒也能活的很好,甚至这些日子有想给他介绍对象的想法。民心思定,他父母似乎都忘了他们是被掳上山的,每次回家那几天,他总会呆在那不大的院子里看看这山上的变化。
上次见到这么和谐的地方是什么时候,他不记得了。他知道他小时候就有一股雄心壮志,师从乐隐,跟随老师前往了雒阳,十常侍之乱,何苗与乐隐皆被杀,他和师兄弟带着老师的尸体返回故乡,路过河内时,遇到了一伙贼寇,贼将似乎叫于毒还是谁,他也记不清了,他回去了,也出名了。
下一步理论上应当是被举孝廉入仕,但是皇权衰微,能举荐他的人也已经没了。还好袁绍是个礼贤下士之人,征辟他做冀州从事,这是一个不小的官,位在田丰这个治中从事之下,处理各级官署的文书。
而在此期间,一间不大不小的案子到了他手里,事情不大,但是犯事的人却很关键,袁绍舍人,即其亲近之人,先斩后奏确实爽,但是却真正与高干结下了仇隙,因为这是他的亲信。
袁绍奇其意而不见罪,也就是放了他,毕竟像田丰这样的他都能容忍,何况这个年轻人。后来高干被任命为并州刺史,他也被派到北方辅助新的代郡太守重整秩序。然后第一次出战,带着乌桓突骑,来到了平城之下。
后来就到了这里,袁绍这个主公从没对不起他,他应该效犬马之劳的,但是自古忠孝就难以两全,特别是在这个孝义高于一切的时代,他不敢赌,因为赌输了父母就没了。
“牵招!”
这一声喊,让牵招反应过来,他上前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来的将军独臂,空空的袖子被扎在胸前,正用目不转睛地看着跟在牵招身后的众人,他的脸上有着数道刀疤,看起来颇为瘆人。
牵招认得这个人,姓方,山中的秩序都是他的人在维持,而这些兵其实不是正规部队,而是已经退役下来的,他们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伤口。
“将工作交接好,有人要见你!”方续说道,然后有警卫从身旁走出,手里捧着他被掳上山时所穿的衣装。
“好!”牵招接了过去,此时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他没有反对的实力。
牵招便进了一间不大的更衣室换下了工装,穿回了以前的衣服,他突然感觉到有些小了,原来之前母亲说他吃胖的事是真的了。
回到自己的宿舍,他知道此次一别就很难再回来了,这个陪伴他几个月的小屋里没多少东西,床铺,火炉,水壶,桌子上还有一盏煤油灯,这是他家里都没有的物什,也是在半个多月前才发给他的。
他有点想将这个东西带走,但是没有煤油,也用不了多久。熟练地将煤油灯的灯罩打开,小心点燃了煤油灯后,昏暗的灯火并不比窗外的阳光好用,他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将自己写的仔细甄别之后装入包中带走。
其实工作没什么交接的,他来之前没有这个职位,要走之际,也没人来接替他来给矿洞的众人心理建设。
他走回方续的身旁,平静地说道:“可以走了!”
“有人会带你回去,我在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方续只是瞥了一眼牵招便不再过问。
牵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了另一排正在建设的屋子,和他最早住的多人宿舍相差不多,那些做事之人脚下绑着脚镣,将一块块木板递到房子边缘。
这些人身上也是有伤的,他能分辨的出来,负责监管的人并没有催,也没有打,只是远远地注视着,防止他们动乱。
“牵招兄弟!这边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牵招扭头发现,来人正是这里本来的负责人,正式的名字叫张七十八,其实他们本来没名字,姓也是跟着张燕改的,太行山北边多姓张,南边多姓赵都是一个道理。他曾和牵招交流时说着,因为户口登记时前面的名字什么张大狗,张二狗的太多了,所以轮到他都七十八狗了,就干脆叫七十八了。
张七十八其实年龄比牵招小一点,没读过书,但在山上这几年学了些,但是写字也就跟画画差不多,所以他很努力地在这期间跟牵招学一些字和知识,用他的话说就是,还没几年呢,老子就没儿子识字多了,说出去丢人什么的。
张七十八牵着两匹马,一匹是牵招之前骑的,是典型的良马,另一匹是他要自己骑的,是山上从小养大的,爬山和喝水一般的马,就跟变种了一样。将缰绳递给牵招,张七十八笑道:“我们先走吧!”
牵招点了点头,他们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因为他很容易就能看出,这是个人很老实。牵招也从他口中撬出了很多消息,像其实他们这些人原本都不是黄巾将领,甚至他都不是跟着张燕起事的人,他只是从忻州也就雁门郡那边逃亡进山的人。但是张七十八所知道的也是有限的,除了张燕,其他人他都不怎么认识。
“此次还是要见张燕吗?”牵招骑上马,思索着。
张七十八似乎以为他在担心那些矿工,开口道:“你不用担心那些人,你来的晚,他们对这里早就熟悉了。新来的应该又是一群俘虏,老人会接纳这些新人的,他们没了逃跑的心思后,脚镣会解开的。”
牵招点了点头,骑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