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三,许都皇宫。
天色渐暗,随着年纪最大行为不便的杨彪离开大殿,空荡荡的殿内此时又只剩刘协一人,一旁的烛光映照着他那已经有些胡须的脸颊。
他呆呆地靠在皇位上,皇帝的十二旒冕冠被他放在怀里,如果此时的宗正见到他这幅样子,一定会开口斥责。
寿春城破了,袁术死守宫殿但被身旁亲信所擒,献与朱儁,如今正在被擒往许都的路上,意味着持续一年的袁术反叛正式画上句号。
他该高兴吗,刘协不知道。
在他身侧,有朱儁为诸将请功的奏疏,有谴责刘表僭越之举的奏疏,有恳请为淮南拨款的奏疏,也有这些日来一切的战报。
他很累,哪怕手下有荀攸、孔融这样的大才为其出谋划策,他还是很累。
天下太平了么?
没有。袁绍不止一次上书让他迁都鄄城或是河内,袁绍势大世人皆知,他还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斩掉袁术以杀鸡儆猴。
若是袁绍南下又当如何?他究竟又能依靠谁?
“陛下!”一声轻唤使得刘协睁开了双眼,他戴上冕冠端坐着。
看着伏寿在太监和宫女的簇拥下来到殿前。
“是皇后啊!你又有何事?”
“陛下早些时日吩咐臣妾,请长公主与弘农王妃前来赴宴,如今宴已齐备,还请陛下移驾。”伏寿来到刘协面前行礼道。
“朕换好便服便去,皇后也不必穿这凤袍了,随意些。”
“诺!”
……
皇宫内一间不大的房屋内,长公主、弘农王妃、董贵妃、宋贵人四人围坐在一个不大的桌案前,还有一小黄门在门旁静侍。
在场众人除了董贵妃外,其他人都已经知晓了刘协的用意,不过董贵妃现在也因为自己父亲的原因,低调了很多,所以也都不说话。
气氛显得极为沉寂,直到刘协带着伏寿到来。
“拜见陛下!”众人起身行礼。
“今夜没有陛下,只有家人!”刘协说道。
“诺!”
刘协入座,小黄门将桌上的盖子揭开,里面正是火锅,其实用这时候的话还是应该称其为染炉,随着盖子被掀开,浓郁的香味便在屋子内传开。
“这些是刘公派人送来的,阿姊、嫂嫂还有诸位夫人,你们放心便是!”
这个家宴持续的时间不长,所有人都能看出刘协的兴致并不高。
而这些女子本就吃的不多,最后只剩所有人都在看着刘协吃。
“袁术已然被擒,太尉也已经前往关中,只要平定河北袁绍,那么天下……”刘协低头平静地说着。
“那陛下为何还是愁眉不展?”
“诸位这些年受苦了!”
“不,臣妾这些年一直在陛下身旁,知晓陛下才是最苦的那位。”
刘协只是摇头:“新年将至,你们若有什么心愿都可以和朕说。”
伏寿:“陛下不再忧心,臣妾便能心安了。”
刘协抬起头,这些话中的真假其实不重要,他真正能信任的只有这个房间里的这些人,换句话说,他只有这些家人了。
刘协环视一周,才把眼神重新放在自己的亲姐姐身上:“阿姊,朝堂上已经数次提及阿姊的婚事了,不知阿姊可有意中人?”
长公主见话题转向她,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刘协继续说道:“年轻一代,如太常杨彪之子杨修,河内司马氏之八子,颍川荀氏子孙……”
“我吃好了!”长公主起身,但感觉到有些失礼,便作揖道,“陛下还未亲政时,长公主权柄过重,待陛下亲政后,再论此事不迟!”
“只是委屈阿姊了!”
“无事!”长公主这才松了口气,但看到面前的火锅又问道,“刘公送来之物,除了这些吃食还有哪些?”
刘协:“有很多,如耕作之法,耕地之农具,对瘟疫处理之法,还有很多谷种,说是产量会多半成到一成,我已经安排人来年入春时种下,若是真如刘公所言便推广开来。对了,还有什么棉花,雪白雪白的,也不知道做什么用。还有几箱书,几箱纸,一些书是当年在弘农遗失的,还有一些说是话本,让我闲暇之余可以读一读,这几个月我都很忙,都还没时间看。”
长公主:“既然陛下忙碌,那便让人誊抄一份,送至我的住处罢。”
刘协极为大方地说道:“既然阿姊想看,便将原本拿去吧,年关将近,朝廷也有很多事要处理。”
“也好,我闲来无事,亲自誊写一份便是!”
“阿姊有何需求尽可告知于我。”
“嗯!”
除了长公主和伏寿,其他人终归还是不能随意自处,宋贵人的家族和董贵人的家族都不能给现在的刘协以帮助,她们的话语权也就自然而然少了许多。
弘农王妃唐姬能在此处便已经不奢求什么了,更不会提什么要求。
于是家宴便在这个气氛中结束了。
看着她们在侍女的带领下离开,刘协轻声问身旁的伏寿:“阿姊今年都做了些什么?”
伏寿想了想,如数说道:“就在宫中,看看书,种种花,偶尔做些面点,只有前些日托人做了一条船。”
“船?什么样的船?”
“一条小船,也只能坐七八人的样子。如今就在宫中放着,长公主也没避着其他人,只是长公主却没有一次坐上去过。”
“不用注意这些事,阿姊愿做的,便随她去吧。”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