坨合国都霁州,一场大雪刚刚停下,整个宫城被一片银装包裹,那是一种寂寞的白。萧文沁与菖蒲坐在廊下,看着蓁儿收集那几棵梅树上的雪。蓁儿忽然转头笑道:“娘娘,你也过来一起罢,这梅花得靠近才香呢。”
萧文沁笑看着蓁儿,菖蒲忙上前递上个手炉,又替她拢了拢狐裘,道:“娘娘仔细着凉。”
“原先在家的时候,哪里见过这样的大雪,”萧文沁道,“你们也仔细着点,别染了寒气。”
她缓缓行至梅树旁,那几株梅花开得甚好,看得人心生欢喜。自打萧文沁被禁足以来,她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心情舒畅了。蓁儿将小瓮放在廊下,俯身拢了一抔雪,搓成个雪球道:“娘娘,咱们来玩会吧。”
萧文沁到底还是少女心性,忙也团了个雪球,朝蓁儿丢过去,不过被蓁儿轻巧地躲开了。
三人顿时闹成一团,阵阵欢声笑语飘出宫墙,此时沙加正好经过,他在萧文沁的寝宫外驻足听了许久,然后抬脚便往里面走去。孙津忙准备通报,却被沙加制止。二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绕过那绵延的长廊,只见已成一片银白的院中,三名女子正在玩耍,谁也没有注意到沙加的到来。
当中那名身着狐裘的女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倏然立住,转身回望,便看见沙加与孙津站在那里,含笑看着自己。
可是那笑容如同这冰天雪地一般,没有一丝温度。
萧文沁定睛一看,没有料到沙加会出现在这里,忙敛住笑容,跪下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沙加行至萧文沁身前,亲自将她扶起来:“皇后免礼。”他打量了一下萧文沁,又关切道:“这冰天雪地的,你可还适应?”
萧文沁点点头。
沙加执了萧文沁的手便往殿中走去,萧文沁猝不及防,忙迈开步子跟着。菖蒲和蓁儿也赶紧跟在后面,蓁儿见孙津也在,顺便飞给孙津一个害羞的眼神。
沙加没有让任何人进入殿中服侍,菖蒲便去准备茶水,留下孙津和蓁儿守在门口。
趁着旁人都不在,孙津问道:“近来可还好?”
蓁儿低头,羞涩地点点头:“有劳公公关心了。”
那娇羞的模样让孙津心头酥软,他忙道:“皇上竟然还不解了你们的禁,让你受苦了。”
“哪里哪里。”蓁儿忙道,“有公公关照,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两人正东拉西扯地说着,只听殿内响起沙加的唤人声音,可巧菖蒲做了些点心端了过来,孙津和菖蒲忙应了一声,推门进去了,留蓁儿在外听候。
二人快速走了进去,只见沙加身着寝衣慵懒地靠在贵妃榻上,萧文沁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菖蒲忙将托盘放在沙加手边,唤了小宫女们进来替萧文沁沐浴更衣,同时也有几个小太监进来服侍沙加穿戴。
“先不用沐浴了,”沙加开口制止道,“晚上朕带你去温泉宫。”萧文沁一愣,转头疑惑地看向沙加,沙加继续说道:“从今日起,你不必禁足了。”
沙加说完,起身慢慢走到萧文沁身边,他俯身靠在萧文沁的耳畔,用舌头轻佻地舔了一下萧文沁的耳垂,小声说道:“皇后,你何时能为朕生下孩子?”
萧文沁不禁打了个冷颤,她将头转开,避开沙加的目光:“孩子都是靠缘分的。”
沙加见状,将手按在萧文沁的脑后,一把扯过萧文沁的头埋在自己胸前,动作虽小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力度,他就这样将萧文沁的头揽在怀里,温柔如水地说道:“你入宫也快一年了,怎么还没有动静?你是不是不想为朕生孩子?”
萧文沁的口鼻被沙加的胸膛堵着,她有些透不过气,想要挣脱开,却被沙加搂得更紧。沙加并不等她回答,继续说道:“皇后无子,是大不敬。朕知道你是不想为朕生孩子对不对?你厌恶朕,对不对?”
沙加更加用力地摁着萧文沁,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萧文沁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沙加松开了手。萧文沁赶紧睁开眼睛,狠狠地吸一口空气,身边充盈着的都是沙加身上龙涎香的味道。喘过气来的萧文沁正要开口,却听沙加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朕知道你在偷偷服药,你不想怀上朕的孩子。你还小,不懂事也就罢了,你身边的人怎么都不劝劝你呢。”
萧文沁忙说道:“皇上,不是的,都是臣妾的错。”
沙加微笑着看着萧文沁,眼里的温柔满得似乎要溢出来,看得萧文沁心里七上八下的,他说:“朕如今只有你一个皇后,你若是没有子嗣,那朕岂不是绝后了?萧元怿会很开心的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今看来,你们楚国来的人,朕是不能留了。”
萧文沁一听,顿感事情不妙,她不安地看一眼站在一旁的菖蒲,心里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要保护这个从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她赶紧迎上前,轻轻环住沙加的腰,柔声道:“都怪臣妾身子骨弱,承宠这么久都没有身孕,与旁人又有什么关系,皇上莫要迁怒于无辜的人。”
“那这样吧,让她去朕那里伺候着,什么时候你有孕了,什么时候朕给你送回来。”沙加指了一下菖蒲。
萧文沁道:“这可使不得,菖蒲是臣妾从小使惯了的人,她在身边,臣妾才会觉得心安。”
沙加看一眼萧文沁,又道:“那就让门口那个去。”
孙津一听这句话,有些替蓁儿担心,他自然明白沙加的手段,知道沙加这个意思,不管是谁,总归是有去无回了。他额头微微冒汗,偷偷看着萧文沁,不知她会怎么样。
萧文沁听了,知道菖蒲和蓁儿只能留一个。此刻她内心翻江倒海,无比纠结。一个是自幼便在身边的忠心耿耿的婢女,一个是心上人派来保护自己并且能和大楚联络的暗桩,而现在,却只能二选一。萧文沁沉默了许久,最后只能咬咬嘴唇,说道:“皇上既然中意菖蒲,是菖蒲的福气。”
菖蒲一听,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而孙津却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沙加看见萧文沁为难的样子,哈哈笑道:“皇后肯割爱,朕必然不会亏待了她。”说罢,他又伏在萧文沁的耳边悄声说:“你的那些花花肠子且收起来吧,乱用药对身体可不好。你若是生不出皇嗣,你们楚国边境的百姓便会替你接受惩罚。”
沙加说完便起身,孙津忙上前替他披上黑金色的大氅。萧文沁呆呆地跪立在床上,连礼都忘了行。菖蒲深深地看一眼萧文沁,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沙加离开了。
蓁儿送完一行人,忙踏入殿中,看见萧文沁一脸呆滞地坐在床上,忙替她斟了一杯茶,端至萧文沁面前,说道:“娘娘先喝点茶吧,菖蒲的事情,我们再想想办法。”
“沙加……他折磨我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们也……”回过神来的萧文沁咬牙切齿地说道,一想到菖蒲可能会受到的苦,她禁不住有些颤抖。
蓁儿轻轻抱着萧文沁,心里充满了怜爱与同情。这个还未及笄的女孩子,被亲生父亲送来和亲,在异国他乡艰难地生存。她想起了秦韫玉,那个同样苦命的女孩子,当年她把小小的秦韫玉抱到秦府的时候,她可以看见秦韫玉眼中的光。
正想着,萧文沁抬起头来,擦擦眼泪,对着蓁儿说道:“既然沙加知道了,便把那些药都扔了吧。”
“可……”蓁儿有些犹豫,“你当真要扔?”
萧文沁点点头:“不然菖蒲怎么办?我不能这么自私。只是如此,便辜负了你家少爷的一片苦心了。”
蓁儿忙道:“娘娘哪里的话,娘娘是有苦衷的,少爷可以理解的。”
萧文沁落寞地盯着地毯上那龙凤呈祥的金色花纹:“你若是有办法,告诉你家少爷,我需要能助我快速有孕的药方。”
蓁儿想了想说道:“前些日子,我们少爷的一个朋友来了霁州,已与我取得了联系。那人也是很可靠的,如今事情紧急,来不及告诉少爷了,找他也是可以的。”
“当真?他是什么人?”萧文沁问道。
“是……是少爷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蓁儿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萧文沁自己和魏荣的关系,后来想想,还是不说了吧。
“很好……很好……”萧文沁喃喃道:“朋友……我生长于皇城里,又嫁来这异国他乡,所有人都敬我、畏我,没人把我当朋友,只有菖蒲,从小陪着我,我有什么心里话,都会跟她说……可现在我却没能保护好她……”
蓁儿替萧文沁拭去眼角的泪,柔声道:“娘娘,这不是你的错,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人活在世上,有许多身不由己,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在自己身上,那样,你会很累的。”
萧文沁屏退了所有人,偌大的殿中只剩下她和蓁儿两人,在这寒冷的冬季,相互取暖。
之后的一段时间,孙津倒是乖觉,知道萧文沁惦念着菖蒲的情况,一有机会便向蓁儿透露些许。沙加对菖蒲倒也没有用上最严酷的手段,只是每日夜间命菖蒲跪在殿中,双手一高一低地托着蜡烛,活脱脱一个人形烛台。并且烛泪滴在手上也不能动,若蜡烛燃尽了,便有人换上新的,每日必跪上整五个时辰才行。这一晚上下来,菖蒲已是筋疲力尽,胳膊早就不是自己的了,至于那双手,更是惨不忍睹。
萧文沁听闻,心里对沙加的憎恶又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