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床板响,清清探出头,小帐篷里漆黑一片,木子依然看到清清一脸郑重,“三姐说,她会想办法要回我的身契”,“还有吗?”木子无奈的问。
清清瞪大眼睛什么也看不到,黑夜能让人脸皮变厚,因为对方看不到自己脸红,比如隔着电话能说出很腻歪的话,面对面就很难。
“三姐问我们有没有那个……还让我把你的铺盖挪到床边”,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木子以手捂脸,久久不想放下。
崔三娘先问些琐事探路,然后给清清出主意拉近关系,最后拿身契引诱,把个傻妞忽悠的一口一个三姐。
“清清,你的身契我能拿回来的,四哥说张大帅是个厚道人,我有机会求他,他会成人之美的,即使我没机会,厚着脸皮让四哥出面也可以的”,木子轻声说道。
大帅明显看不上清清,为了拉拢刘四卖命,想来也不会吝啬一张身契。
清清其实知道崔三娘今晚来别有用意,但她也看出了崔三娘没有恶意,只是在船要沉的时候想换一艘,,其实两个人心照不宣的达成了一些默契。但三姐有的话说的对。
清清大着胆子伸出手,碰到了木子胳膊,顺着胳膊终于摸到了手,清清觉得心跳的厉害。
木子握住清清的手,有点凉,手心满是汗水。“你害怕?”清清颤声道:“木哥,我怕一觉睡醒一切都是做梦”。木子伸手摸着清清的头发轻声说道:“你的噩梦已经醒了,以后再不会再有了”。
有液体落到手上,木子伸手给清清拭去泪水,摩挲着清清的脸,光滑细腻,二十岁的女孩子,应该是上大学的年纪,无忧无虑,青春飞扬,可这个傻子竟然害怕失去一顶转不过身的小帐篷。
或许是自己救了她,使她免于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但自己能给她的其实不多,她却如此容易满足。
是她救了自己,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看着她笨手笨脚的照顾自己,端着食物喂自己,虽然味道很差,他还是吃得一点不剩。如果把你丢到一个陌生的世界躺着动不了,有人关切的喂你食物,你也不会在意食物的味道。
木子很快就习惯了有清清,木子不敢想如果没有她会怎样,所以白天的时候木子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暴怒了。
木子也喜欢这顶小帐篷,这里是一个小世界,这个小世界只属于木子和清清两个新生命,这里是他们的家。
“木哥,你想起以前的事吗?”清清又往床边探了一下,她不想自己脸上的手离开,又不想让它费力。
木子无声苦笑:“想不起来了,永远都不会想起来了”。四十岁老男人的灵魂已经完全占据了这副躯体,原来的那个已经被送走了,送走它的是一把两尺多长的锤子。
掌心的脸庞微微动了一下,那个位置应该是嘴角。“我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你很高兴?”木子问道,清清点头。
清清非常害怕木子突然想起东京还有一大家子人,木子表现的越出众,她就越害怕。
木子一天要吃三顿饭,要知道整个大宋一天吃三顿饭的人家并不多,木子的手很柔软,一点都不像普通人家的手,那匹马也不可能来自于小门小户,还有木子唯一的行李,木匣里的那件长衫,名贵料子的长衫代表着身份和地位,一切的一切都表明木子的出身并不简单。
可那又怎样呢?在这西行路上,在小帐篷里,只有两个人,也只能容得下两个人。木哥说他永远都想不起来,那应该就永远都想不起来了吧。今天他为了我出手教训那些人,让他们一个个弯腰赔礼,即使那个人拿出名贵的玉佩,木哥连看都不看一眼。
除了爹娘,木哥是唯一一个把自己当宝的人
清清突然想起,白天那个人曾打到木子的手臂,清清伸手摸着木子手臂心疼的问:“木哥,还……啊!”。
几块石头和木板组成的小床终于翻了,清清一头顶到木子胸口,木子一声闷哼,打算接人的双手慢慢放到怀里的人身上。
清清把头埋在木子胸口一动不动,她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起来重新把床弄好,已经很晚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天就亮了,帐篷里一片漆黑还要点灯,火石也不知道放哪里了,要不就这样凑合一晚吧。
木子也不敢动,虽然胸口挨了一记头锤有点疼,如果现在把清清推开,清清会误会的。
天暖了穿的薄,温香软玉在怀,疼点也忍了。最大的问题是清清的腿位置不好,压的地方不对,要了老命啊。木子心里默念阿弥陀佛耶稣玛利亚弥勒佛,弥勒佛?一身肉啊,说起一身肉木子想起了崔三娘的背影,啊呸!禽兽!
第二天骑在马上行军木子一直晃晃悠悠,顾良看着生怕他一头栽下去,木子并没睡着,他在想到底错在哪了,最后他想通了,错在自己手贱。
你看,如果他不手贱就不会拉住清清不让她走,如果她走了王二就没理由发神经,如果他不发神经就不用跟人打架,如果不跟人打架就不会招惹崔三娘注意,如果不招惹崔三娘注意也就没人给清清出主意,如果没人给清清出主意清清就不会把床铺挪到一起,如果床铺不挪到一起清清就不会一头扎下来。如果清清不掉下来他就不会瞪着狗眼一夜没睡。
昨天上午演武,下午打架,晚上一动不动当人肉褥子没睡觉。木子认为都是自找的,举起右手对着左右一巴掌,让你贱!
曹虎看着木子满脸严肃,近一个月他自尊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出京的时候志得意满,以为终于能一展平生所学了,行军途中无所事事的他到处找人比武,跟刘四比枪法五回合败了,跟大牛比三回合败了,找到高进比拳脚打个平手,曹虎心里清楚,高进根本没用全力。
昨天木子轻松把高进捶了一顿,让曹虎心里冰凉,看上去最不彪悍的木子也能轻松虐他,曹虎看着顾良都觉得像武林高手了。
“木哥,你骗的我好苦啊”,曹虎一脸委屈的样子,木子问道:“你有没有问过我会不会拳脚?“曹虎一愣“没问过”,“你问都没问过,我骗你什么?”木子不想搭理这货。
“木哥,木哥,你的功夫是哪里的拳种?”曹虎腆着脸问,他问过很多人,没有一个人见过木子那怪异犀利的拳脚功夫,明知道木子忘了前事,他还是忍不住问。毫不意外的两个字“忘了”。
大军行军,日行三十里,这是有讲究的,早晨起来拔营,收拾帐篷锅灶辎重装车,走一半停车休息喂牛饮马,午后再走另一半,到地方继续扎营,不能走太多,走的越远队伍会拉的越长,而且安营扎寨埋锅做饭需要时间,下寨就是要砍树建寨,外面挖沟,这些都要天黑之前完成,更要避免士卒劳累,你一天走八十里当兵的都累趴了,万一遇到敌情还打个毛线,所以孙子兵法有云:百里争利,撅上将军,五十里争利,军半至。
走到大牛身边站住,木子招了招手,孙狗子骑马顺着队伍跑去,边跑边挥舞手里的三角旗子,队伍纷纷躲进树荫歇息。木子现在是什将,管着九骑,孙狗子是九个骑兵之一。
刘四和大牛带人探路,每隔五里留下两个人,看到大牛说明路走一半了,按说这些事要曹虎安排,这货一心做冲阵猛将不耐烦做这些,现在大军行止就落到木子这个新人头上。其实也无所谓了,本路兵马情况特殊,随便走走行了,你没看人张大帅万事都不搭理么?
大牛和木子曹虎树下坐了,周八斤凑了过来,没说几句话王怀忠也来了,王公子换了一身短衣服,终于没再穿那扎眼的长衫,后面跟着高进,众人树下说着闲话,高进用他那张肿着的黑脸陪着笑附和,木子看着他的腮帮子有点不好意思,这人的抗击打能力真的超强,木子以为他要躺两天的,现在看来除了鼻子和脸有点肿,好像没什么事一样。
在座的人里,曹虎是军官,大牛木子是良家子禁军,王二是富家公子,周八斤是厢军头目,唯有高进是个配军。不错的身手能让他勉强坐在这里,卑微的身份让他沉默寡言。
曹虎和周八斤在争论谁的拳脚更好,谁都说服不了谁,看这架势是打算比划比划。按理说曹虎是皇亲国戚禁军首领,地位比周八斤高了不止一个档次,问题是曹虎是个天然没架子的楞小子,刘四和大牛木子都一口一个虎子叫,这货腆着脸答应的也痛快,结果就是周八斤也跃跃欲试的想喊他虎子了。
猴子拎着两个罐子走了过来,顾良抱着碗跟着,两人现在几乎形影不离,俨然焦孟,山泉清凉甘甜,不知道两人从哪弄来的。木子对不远处的清清招手,清清犹豫一下也走过来挨着木子坐下喝水。
树下除了木子所有人都明显感觉到不对劲,却都不想挑明,虎子正跟猴子悄悄说着什么,曹虎虽然只是曹家远枝,却也是当世第二家族的子弟,猴子从大牢里充军,在军中也是妥妥的最底层的苦力,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猴子这种人在曹虎眼里跟臭虫的地位差不多,两人现在竟然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大牛和周八斤睡着了,四仰八叉睡姿不雅,正在比赛谁的呼噜更响,木子认为两人在伯仲之间。
脱了长衫的王二明显抛弃了所谓读书人的身份,抱着树桩子睡的香甜,那一摊口水可以作证。
木子似乎有种天生的魔力,能让所有人忘掉身份地位放松下来。他对清清宠溺,虽然也逗她。他对曹虎一脸嫌弃,可曹虎甘之若饴,这种嫌弃是哥哥对弟弟的嫌弃,虎子很喜欢这个哥哥。
他揍了高进,又哄着给了高进银子,高进第一次感觉到被人尊重,木哥是拿我当人看的,高进深信不疑,高进幻想着有人能对着木子捅一刀,然后自己去挡刀子。
毫不意外的,都睡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