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之树遍地重生，哲别之花破茧而开，
——《飞鸟集》终篇终句
未知之地，未知之时。
雨季的傍晚。
阴沉的天空，风暴即将来临。厚重的墨色笼罩整座钢铁城市，银色的飞梭在高塔间来回穿梭。
寒冷的风中，一栋高耸入云际的黑铁之塔顶楼，五根弯刀般黑色闪亮的内曲塔柱矗立在圆形塔顶平台周围，在顶端一个暗金色的球体处合而为一。球体之上竖立着一根几十米高的蓝黑色金属天线，直插云霄。
周围云海汹涌，远处黑黄的云山之中电闪雷鸣。
平台湿滑，上面云汽弥漫随风流淌。
两道影子相对不远站立，一黑一白，在云雾中时隐时现。
黑色的人影是某种全息影像，他浑身罩着黑袍，脸上带着骷髅面具，语气颇为低沉晦涩：“你确定要这么做么？”
白色的影子是一团一人多高的瘦椭圆形的透明微光团，里面隐约有人的影子。影子的声音是女声，十分平和：“四大领袖已经同意了，并将之列为最高绝密，这事只有他们和你我知道，我们需要你的协助。”
男子摇摇头，皱眉道：“你们没有得到联邦的同意，这是违背联邦宪法第九条的！”
“联邦高层绝不会同意这件事，他们从恶劣的斗争中一路走来，黑暗笼罩了他们的内心，遮住了他们的双眼，光明随即远离。他们只会从纯粹的利益大小考虑问题，而不会从任何情感的或理想的角度看问题。他们和普通民众一样心怀恐惧，短视无知，却又和冰冷的钢铁一般，视他人如无物。而你不同，你是世所罕见的灵魂，心怀仁慈与责任感。你亲眼见到那一切，你知道我们无法忽视你所看到的一切，你也不会。”
“联邦绝对不会对此视而不见。”黑影说，“他们的探子无孔不入……他们一定会阻止并且扼杀我们的计划。”甚至是扼杀我们的生命，他在内心补充道。
他面具后的双眼紧紧盯着白影，言外之意：你们无法做到不被对方获知消息。
白影有一些俏皮的笑道：“此事我会亲自去做，就隐藏在一系列明显可见的计划背后，耗费的资源极少。蠢笨的他们绝无可能发现。”她的语气就像那些十分自信躲猫猫不会被家长找到的孩童。
“我还是不同意！你忘记了十几年前的恐怖灾难了吗？人类绝对不能触碰‘神的领域’！”黑影低吼，他对她如此对待这个沉重话题的态度有些激怒了。
“在毁灭面前，触碰‘神的领域’又如何？死一千万人，让剩下的一百万人可以活下去，与全部死去，作为智者的你，难道还不能作出正确的选择？”女子讥讽道。
“但这一千万人原本……”黑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知道一千万人的生命比起整个人类文明来说还是不够重，尽管那时的整个人类文明或许只剩下最后一百万人。他的内心十分痛苦，语气也变得哽咽无力：“我们还是应该想想其它办法。”
“比如？”女子回应，“你知道的，联邦高层原本就不同意我们之前的计划，他们的目标不在这里。那些他们口中更宏大的更有意义的目标，远比一千万人更重要。母星在他们眼中是什么？事到如今你还没有看明白么？”女子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已经无法争求更多的资源了。利用现有的资源，或许，我们只需要冒一点点儿风险……你知道的，你所说的灾难未必会发生，或许老爷子会忽略这一千万人呢！”女人伸手指着天空，对面男子知道她口中的老爷子指的是谁。
“你怎么确定主会忽略他们？”男子反驳，他的声音有些苍老，“如果事件最终得不到修正，那么你、我和他们就都是罪魁祸首。杀掉一千万人的刽子手！”
“或许之前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男子转变态度，哀求道，“你知道的，我已经老了，思维不像以前那么清晰。那些事情你们就当做一个老人的呓语可以吗？”
“呓语？！呵呵……你的身体在颤抖！你害怕了？你害怕主会因此惩罚你的灵魂？”
“我不害怕惩罚，我只害怕自己承受不了自己的内心拷问。”男子沉默许久，又道：“如果消失的不止是一千万人呢？”
“什么意思？”白影中的女人警惕的问。
“你知道，万一它的影响力渗透到我们这里怎么办？我们的总数已经接近四千亿……或许更多……”
如果不是一千万人，而是一千亿……男子不敢继续往下想。
他的语气变得十分沉重，绝望的思绪在他的心中蔓延：“或许这就是主的意志。他所创造的一切，所有的存在，生来注定毁灭，没有例外。人类也是。就像先知说的那样。”
“先知知道末日会来临，他给予我们箴言，让我们不要迷惘，不要绝望。我们按照他所说的制定计划，计划是可行的。你不要如此悲观！”
“先知同样说过，他不是完全正确的，只有主才是永恒的真理。或许我们早该放弃这一切，按照联邦高层的说法那样，就能拯救所有人。一切都是主的意志。”
“谎言！”白影喝道，“你知道那不可能。总有人留在地球，总有人需要被拯救，而需要被拯救的人绝不会是联邦高层，他们和他们的亲友子孙后代早已预定了去往异星的船票……”
白影的意思很明显：联邦高层才不会在乎地球未来会怎样，反正他们必定离开。
“我不确定主是否要我们拯救他们。”男子回答，“他们或许都是有罪的……”
白影沉默了，她的逻辑此刻有了些许混乱，不过很快就安定下来。许久，她开口道：“我可以尝试实验一两次，甚至更多次，在确保所有实验结果都是正面的情况下，最后才选择那个选择。这是测算后的最终选择。”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坚决。
黑影思考良久，微微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选择两个触碰‘神之领域’的情况，其它的则不触碰，用一百年的时间观察评估后果，根据结果再做决定。但是，最关键的那个，你一定要极其慎重！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嗯，我会的。那就这么做吧！”女子点点头，望向天空。此时云层中的闪电已经近在咫尺，大颗的雨点终于落了下来。
似乎这个世界有那么一刹那一切都暂停了。“你感觉到了么？”女子问，“当站在世界之巅的你我作出决定的那一刻，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我的思维有那么一刹那的迷惘。”
“我不知道你我此刻的决定是否正确，我需要回去确认一下，这或许需要很长的时间。”男子叹道，“希望运气会好些吧！如果主——”男子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摇摇头，或许是觉得刚才的想法过于理想化或者幼稚。“再见了，我的孩子！”说完他的影像一闪而逝，半空中随即掉落一个核桃大的银色圆球。趁着圆球正在冒着电光噼啪起火自毁的时机，对面的女子用力反驳道：“我才不是你的孩子！我的父亲是——，哼！”
白光伴随着她的最后一字倏地消失，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暴雨终于落了下来，电闪雷鸣，将地上遗留的灰烬尽数冲走，再也没有人能够从这里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此刻，没有人知道，在这栋云巅之上的高塔上，他们的这番对话，会引起之后一千多年一系列重要事件的发生发展，会决定无数人的命运，甚至决定了人类文明的最终走向。
没有人知道，所有人，你和我，都是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