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井乃是信国公嫡孙,信国公之妻乔氏是当今乔太后的同胞姐姐,当日国公府人丁稀薄,乔太后心有不忍便遣哲宗着人将王井接到宫中寄养。
后武帝即位,见王井早慧聪敏,便着他为太子侍读,只是这书读下来,他与太子君臣为礼,却和那淘气的三皇子混到一处去惺惺相惜得很。
等他自个儿被武帝呵斥回了信州,太子还未掷一词,三皇子元婴便风风火火带着他的小皇弟七皇子元溢和九皇子元明倏地跪在勤政殿前求他父皇宽恕王井。
太子元成当时正在勤政殿内听武帝训话,听着他三弟言辞恳切,字字诛心,饱含情感的陈述,越听越觉得,这些年他做人如此失败。他的贴身侍读和他的皇弟在他眼皮子低下,眉来眼去感情甚笃到这般田地,他竟然毫不知情。
一枝红杏出墙来,本是一日一寸故而不显,猛地有一天抬头发现居然过墙了……
武帝看出了太子脸上的讶异,心中知晓这儿子实在单纯,不好此中之道,实在有点儿不像他老成家的血脉。便是为何他父皇要赶王井回信州,他都琢磨不清楚,更不敢与父皇有所争执。
但自己贴身的人儿与别人私相授受如此他却全然不知,可见其城府心思如何愚笨……
太子元成研墨的手越来越抖,额头沁出汗珠来。
武帝执笔沾墨,明知故问道:“至儿何故汗流不止?”
太子元成忙跪下请命:“王井虽触怒父皇,但于儿臣亦有同窗之情,还望父皇开恩,许他回京吧。”
武帝放下笔,静望着太子,半晌含笑道:“你是太子,他是庶民,你与他何谈同窗之情?”
太子战战兢兢,汗水浸透了蟒袍,而殿外三皇子元婴泣声不断高昂喊道:“王老太公当年随高祖出征,一生九子,子子战死!高祖感念其家,一门封九公,独信国公一支尚有余脉,故许他家世袭罔替。信国公二子,探花进士高居翰林,不敢因功废勤。国公病故,阆公袭爵,生子王井,五岁受诏入京,内有相宰之才贤,外有收云掖之壮志。如今冠成,更有报效之意,民间传为美谈。父皇!我成家,世世代代都厚待功臣,如今废贬王井,可不是让王氏一族寒心!可不是让一众老臣寒心!恳请父皇三思啊!”
武帝重新执笔批阅奏折低声道:“你听听,他提半句什么情谊了没有?但却句句以情辖人。朕不过是呵斥了王井几句,着他回信州。他便带着一群皇子来朕宫门口哭,赶明儿朕如果赐死了王井,他敢拉着人去劫法场你信不信?”
太子汗流直下,不看抬头窥视龙颜。
武帝又道:“至儿,你且说说,如何简能任之,择善从之,如何使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
太子元成颤颤巍巍,不发一言。
武帝丢下奏折,盯着跪在案下颤抖着的太子:“罢了,叫你皇弟再哭一会,也好传扬出去,为他王井尽心尽力了。至于你嘛,回去将《三国志》里头的隆中对给朕找出来,好好读上几遍。”武帝挥袖叹道。
太子忙跪安后退出来。
武帝自然没有同意三皇子的请求,元婴一气之下带着几个小皇弟风尘仆仆下江南寻王井来了。
王井听到风声,为躲几个皇子,便跑到临安去了,借住在灵隐寺中,今日清早,瞧见几个和尚在晒经坡晒书,便躺下呼呼大睡。
僧人笑他:“此乃晒经坡,公子何故躺在此地。”
王井躺卧闭眼道:“我也晒书。”
僧人左右寻摸不解:“公子的书在何处?”
王井半睁眼朝着僧人笑着揉揉肚子。
僧人了然含笑,收去经书,让他睡在那里。
几个卖书小贩,看见王井睡在那里,眼珠提溜一转,计上心头忙将书摊摆在一旁,写了小木板上书“井相所荐之书”,一时间书摊上热闹起来。
王井耳中虽听见喧哗叫卖声,因知今日乃是庙会,便也不放心上,沉沉睡去。正当睡得酣甜,只觉羽毛般柔顺丝滑之物轻覆面庞,朦胧睁开眼睛一抓才见是块方帕。
另一头那小厮恰好方便回来,见大家仰面而观,认出是谭姮的手帕,便忙跟着追了一路,如今落到王井脸上便上去讨。
“这位爷,谢谢您。这是我们姑娘的手帕,方才刮了风,吹到桥下来了。赶巧落在爷这里,惹爷醒了,小的给您赔不是。”小厮笑脸迎着,伸手要接。
王井觉着手帕好生眼熟便问:“你家姑娘在何处?”
小厮以为他怀疑自己冒领,便笑着指指着桥上:“那就是我们姑娘。”
王井转头一看,见是谭姮,嘴角一提,笑着将手帕还给了小厮,打趣道:“莫不是你家姑娘,故意落的吧?”
小厮忙严肃道:“可不敢胡说,方才小随侯要赠我们家姑娘一支上好的碧玉箫,我们姑娘都没接呢。”
王井哦了一声,又朝桥上看了一眼,只见谭姮面露春愁,便笑躺下哼着: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书贩们打趣道:“哎哟相爷,您还会唱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