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子和徐少衡几乎是同时遇见红裳的。那年范子只有十三岁,而徐少衡也只是一个刚从警校毕业的片警。三个人认识的过程也很简单。红裳当时是化工机械厂的出纳,刚从银行取完钱出来,就被人盯上了,跟着她到了靖山胡同后就动了手。那贼动作快,猛的一抢,然后跑得飞快。等红裳醒过神来大喊抓贼的时候,那贼已经跑出三十米远了。
也是凑巧,那天徐少衡刚刚从一个帮扶对象家出来,听到喊声就追了上去。只是已经落后了许多,眼看着那贼就要跑出胡同了,胡同外就是西街菜市场,人山人海,只要那贼躲在某个角落里,想要找出个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就在徐少衡以为要失去这次立功的机会时,那贼突然倒在地上,抱着大腿惨叫连连,红裳的手提包被顺手抛了出去,正好落在一个擦皮鞋的小孩脚边。那小孩笑嘻嘻的捡起来,四下里望了望,对着跑得气喘吁吁的徐少衡摇了摇手,“警察叔叔,这是谁的包?”
小孩就是范子,从那一天起,仨人算是认识了。
徐少衡叹了口气,“我不像你,无牵无挂了无挂碍。父母,妻女,单位,什么方面都要顾到,难。”
“案子上碰到困难了?”范子凝神看着他,眉宇之间隐有重忧,“还是单位碰到什么烦心事了?”
“不说了,明天到家吃个饭吧。回来了,总要跟你嫂子报到的。她听说你要回来定居,很是高兴。”徐少衡是不会把案子跟别人讲的,尽管,范子是自己的兄弟。
范子点点头。心里头不免想起了那个秀发明眸采采流红的女子了。诗经里那首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就是形容她的,她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清翠风味,是《诗经》里采荇的青衣美人,也是《大观园》里多愁善感的林黛玉。
徐少衡站在西河沿的一头发怔,一阵风刮过,卷起冲天的尘土,忙碌着的巡警及刑警们有的在拍照,有的在大声嚷嚷些什么,他都不太听得清。死人了,这次死的是银行被盗案重要的关系人-谢宝珊。
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伤感,眼前的女人衣衫凌乱,下身只穿着一条内裤,法医正在现场检验,看样子,谢宝珊应该被污辱过。
果然,法医苏秀亚扬了扬眉,走到他身边,悄声说道:“死前发生过性行为,我取样带回去化验,她的****也有****,可能……”她有些脸红,虽然结婚多年,还是有些害羞。
在灰土狂舞的青空兀突着前门的城楼,像一个巨大的脑袋,更像是一个骷髅,那青底白字的方块像是骷髅脸上的窟窿,显透着无边的忧郁。徐少衡觉得自己坐着一叶扁舟,从一个涛峰上颠簸到又一个涛峰上,虽然他的脚尖在站着的地方不由自主的往下按了按,仿佛还是信不过自己所站的是坚实的土地。
原想回家吃饭,看来是不行的了。往家里打电话,妻子倒是没有抱怨,她这些年,一直如此,既不热情,也不冷淡,夫妻俩倒真是叫相敬如宾。
“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边呆会儿。”他示意大家先散去,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这城郊原本是乱坟场,荒凉孤寂,要不是有座文殊菩萨庙,可能真要没人来了。
这庙,前年他和红裳一起来过。庙庭前整个是用整齐的青石板铺成,上面种了几株细瘦而高的梧桐,几丛竹子间杂其中。庙设计得简单,几座平房,都用了朴素而雅致的红砖。
徐少衡信步走进去,大雄宝殿前面站着一个比丘尼,身材矮小,面前的佛鼓竟被她敲得节奏分明,真是余韵袅袅,像是来自天外邈远之处。
他不禁想起《维摩经》的一段经文。文殊菩萨问维摩诘居士:“何等是菩萨入不二法门?”当场的五千个菩萨都寂静等维摩诘的回答。维摩诘一言不发,默不作声,过了一会,文殊菩萨赞叹地说:“善哉,善哉!乃至无有文字、言语,是真入不二法门。”后来有法师说起维摩诘的这一次沉默,忍不住赞叹地说:“维摩诘的一默,有如响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