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结底来说,高智碳基生命的外在形态大概可以分为四大类,标准六角星形,近似六角星形,泛大纲兽形以及异形,以奥达亚联邦为例,雄性可瑞阿人就是标准六角星形,而阿斯塔人就是近似六角星形……”——奥达亚联邦著名生物学家帕卡斯卡刊载于奥达亚联邦历11165689年三月期《首都星系学术月刊》。
……
按照帕卡斯卡的分类标准,即将为自己举行葬礼的恒星级奥术师迷桑就应该被归纳进异形高智碳基生命的范畴。
阳鲤不知道自己应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迷桑,毕竟按照阳鲤母国的习俗,对于死亡这个词汇以及与之相关的一切事物都是有些避讳的,这种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邀请所有亲朋好友为自己举行葬礼的行为,实在无法理解。
但当所有人,包括那位多少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伏案赫塔奥术皇帝塔利希奇大学者陛下都满脸庄重肃穆地站在弥散对面的时候。
阳鲤忽然有些理解了为什么要入乡随俗,这不仅仅是一种礼貌和修养的象征,更重要的是,这种入乡随俗有的时候是无法主动拒绝的。
这不是怂与不怂的问题,而是当所有人都在做同一件事情的时候,那种感染力是让人绝对无法拒绝的。
当然,逐渐强大起来的阳鲤绝对不会认为自己还是怂就是了,毕竟当所有人都庄重肃穆地送别迷桑的时候,阳鲤敢保证。
如果自己敢在这种时候跳出去质疑,那么不用别人动手,自己的理智就会蔡总着自己的右手照着自己的右脸狠狠地来上一下子。
在几秒钟之内想通了这些的阳鲤也努力地让自己脸上的庄重肃穆看上去更加真诚了起来。
作为伏案赫塔奥术学院唯一的在读学生,阳鲤阳鲤在这个排成弧形围绕着“站在”中心的弥散的队列里站在了两位杜尔达的右手边。
按照伏案赫塔奥术帝国左尊右卑的排列习惯,他站在了队尾。
杜尔达看上去有些伤心,显然是和弥散的私交不错,就连一直玩世不恭的粉红色杜尔达都显得非常悲伤,而一贯教条到有些冷漠的粉蓝色杜尔达虽然还是竭力板着脸,可眼神却已经非常湿润了。
阳鲤当然不是第一次见证死亡,在他十三四岁的时候就亲自送别过那个对他还算过得去的院长大妈,当那个说不上慈祥的中年妇女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的时候。
阳鲤知道自己将从一种熟悉的环境之中被迫一步迈入到另一种掺杂进陌生因素的环境中。
按照粉红色杜尔达有些话痨性质的怀念说法,这位迷桑奥术师阁下今年正好一万岁,这也是恒星级奥术师的寿命极限。
就连非生命物质组成的恒星都有寿命极限,作为生命存在的奥术师当然也有,并且更短。
阳鲤实在有些难以理解这种在还活着的时候就召集大家为自己举行葬礼的行为,于是他打量起位于众人中心以及目光焦点上的迷桑来。
前文也说道了迷桑在碳基生命外在形态划分之中应该被归类于异形大类,这个划分标准应该还算合理,因为弥散外形实在不像生命。
在阳鲤看来,迷桑的外形应该是由一个长宽高就在三米的标准淡蓝色镜面正方体和十四个长宽高在三十厘米到一米不等的标准淡蓝色镜面正方体组成。
其中最大的正方体悬浮在空中并且居于中心位置,其他的十四个小一些的正方体则如同卫星一般环绕这最大的正方体。
但在最大的正方体上也丝毫看不出任何生物的特征,五官九窍一概没有,对于和迷桑根本不熟的阳鲤来说,他实在没有办法去想象弥散的维生方式——就算他是不用吃东西地,难道还不需要呼吸的吗?
要知道,按照阳鲤在大图书馆里面查到的资料来看,就算是强大如同塔利希奇大学者陛下那样的毁灭级奥术师,也是需要呼吸的。
当然,在这样的场合下,别说阳鲤不会将这个问题问出口,就算他二愣子到真的问了,也一定不会有人为他解答就是了。
就在阳鲤思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的时候,迷桑的葬礼也正是开始了,让阳鲤诧异的是,虽然葬礼的本质是一场让人难以接受的告别。
但如果葬礼真的变成了一场纯粹的告别的话,那无疑是让人更加难以接受的。
可是迷桑的葬礼就真的只是一场纯粹的告别,这场所谓的葬礼就是作为葬礼的主角的迷桑挨个和奥术师们话别,从站在最左边的塔利希奇大学者陛下开始,阳鲤排在最后一位。
并没有抱头痛哭的桥段,甚至根本就没有人流泪,即使如果是刚刚来到学宫星环的阳鲤身处这样的环境的话,那么他一定会被这种浓厚的悲伤气氛给侵蚀思维最终大病一场。
迷桑的速度非常快,就算是和塔利希奇大学者陛下和休伯特里院长阁下话别,休伯特里也仅仅只是用简短的语言表达了感谢。
她感谢了塔利希奇陛下的庇佑,感谢了休伯特里阁下的教导,感谢了奥古斯都阁下在某一次险境之中的保护……
是的,她,迷桑通过振动淡蓝色镜面正方体表面所发出的声音是个温柔的女声。
迷桑话别的速度非常快,只有在和私下关系非常好的奥术师告别的时候才会多说几句,也只有在这多说几句的时候才会表达出留恋,在面对其他奥术师的时候,弥散显得非常坦然。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迷桑和奥术师们告别的速度非常快,伏案赫塔奥术学院此时站在在学宫星环上的奥术师加上阳鲤这个预备役在内,一共有九十七位。
但弥散却仅仅只是花费了不到一个夏卓亚小时的时间,当她最终站在阳鲤面前的时候,她的身边也只剩下出去本体之外的最后一个长宽高一米左右的一个正方体了。
其他的正方体都被她当作最后的礼物馈赠给了别的奥术师,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有,但没有得到馈赠的奥术师们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嫉妒的神色,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去想这件事情。
就算收到了馈赠的奥术师的脸上也只有悲哀,同样作为奥术师,所有人都感同身受。
“小家伙……”迷桑的声线一如面对所有人般地温柔:
“你要加油,未来在等待着你……”
阳鲤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他一瞬间想到了自己如果不能在有限的时间之内突破到母星系级奥术师的话,那么迷桑的现在就是他的未来。
已经看到了生命的无限可能的阳鲤并不愿意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也如同迷桑一般为自己举行葬礼。
似乎察觉到了阳鲤的内心所想,迷桑的声线更加温柔了起来:
“不要害怕小家伙,要相信永远都有未来在等你,而我,也会在非物质的世界祝福你。”
迷桑一边说,她身边最后一个一米左右的正方体就发出了耀眼的光芒,然后不断朝内部坍缩,先是缩成了一个直径三十公分左右的球形,接着这个淡蓝色闪耀着耀眼光芒的球体又继续坍缩成了一个至今不到一厘米的蓝色珠子。
最后,这个球体在阳鲤面前一闪而过,在阳鲤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前提下,就钻进了阳鲤左手的手掌,阳鲤抬起左手掌一看,只是在掌心处看见了一个淡蓝色的圆环印记。
一股更加凌冽的悲伤从阳鲤的内心深处升起,阳鲤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喷涌着打湿了眼眶,最后又浸湿了脸颊。
阳鲤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哭,也不知道为何迷桑要送给他礼物,归根结底来说这只是他第二次见到迷桑,而且第一次也只是在他的欢迎仪式上见过一面,甚至都没有交流阳鲤就晕厥了过去。
但现在的阳鲤却真的在为迷桑的即将逝去感到了无法承受的悲伤,就像重要的人被掠夺。
弥散震动正方体的镜面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她在半空中缓缓靠近阳鲤,灵巧地用正方体的一个角擦去了阳鲤脸上的泪水。
软软的,暖暖的,有温度。
“很遗憾不能再和你一起成长了,小家伙,可是这就是我的命运,所以你要努力……”
迷桑的安慰并没有能止住阳鲤的眼泪,但迷桑却似乎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再次灵巧地用另外一个角触碰了阳鲤的另一边脸颊,然后就转身向着她一开始的位置飘了过去,她在那个位置上说道:
“认识诸位真的是我生命中遇见的最美好的事,那么,诸君要继续努力,再见了……”
迷桑一边说,他的本体之上一边逸散出一阵一阵银灰色的烟雾来,这些银灰色的烟雾在迷桑上空型成了一小片银灰色的乌云。
“这是迷桑的灵魂正在脱离肉体……”
难得粉蓝色杜尔达在悲伤之中还为阳鲤解释了一句,但阳鲤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连擦去脸上泪水的时间都没有,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迷桑。
现在的迷桑正在向着周围辐射出一阵一阵清新的气息来,而当她的本体之上再也没有银灰色的雾气冒出的时候,她的本体就猛然间向天空飞去,速度之快,让阳鲤感觉一瞬间就飞到夏卓亚星系的恒星那边去了。
最后,迷桑的本体直直地飞进了恒星深处,而那团银灰色的乌云,也一闪而逝,飞进了学院深处一座方尖塔里面去了。
阳鲤看了看远处的恒星,又看了看近处的方尖塔,许久之后,才一边叹着气一边擦去脸上的泪水。
这个时候,粉红色杜尔达用从未出现过的沉重语气为阳鲤解释道:
“对于这个宇宙来说,奥术师的遗体和灵魂都是难以自然降解的元力辐射源,所以奥术师的死亡,只有自杀,或者他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