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性子随我，在陌生的环境中一向不爱闹腾，这会儿看着就额外可怜些。
喻宁致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又把那张小桌子上的本子拿过来，随手撕下一页纸，就这样站在桌子边写了起来。
“按着这个拿。还有，小孩子肠胃弱，吃食方面要小心。”
喻宁致的字并不算好看，他高中就是靠数理化的标准答案拉分，语文和英语分数老是不理想，特别是作文，因为他字丑。
练字这种东西，硬要强求其实是可以的，可惜他不是个有心的。以前没有练出标准的正楷，当了医生也没练出标准的鬼画符。
我一手抱着我儿子，一手接过那张纸条。我儿子从刚刚就一直盯着喻宁致，但一直被我两只手抱着固定住了，现在我匀出一只手来拿纸条，他居然趁此机会往喻宁致那边扑。
“哎！哎！儿子！你干什么呀！”
猝不及防，而且我儿子扑得太用力，眼见我就要兜不住他了。幸好喻宁致伸手接了一下，我儿子成功扑到了他怀里。
“不好意思啊，”我急忙道歉，“小孩子比较闹腾，渊渊，到妈妈这儿来。”
我儿子好像没听见他妈在叫他，还是愣愣地盯着喻宁致。
“渊渊……”
盯着盯着，我儿子就笑了，然后说出了令我毛骨悚然的两个字:“爸爸！”
喻宁致:……
我儿子一岁半，挺机灵的，妈妈奶奶舅舅叔叔阿姨都会叫，还能说一些简短的句子，比如说要奶奶给他洗脸之类的。
我从来没教过我儿子叫爸爸，因为他的生活中并不存在这个角色，我觉得没必要。他也没有管陌生人叫爸爸的前科，上次见了邵衡，都是在我的引导下才叫了一声叔叔。
怎么今天突然对喻宁致叫出这个我从没教过他的称呼？血缘真的有这么奇妙吗？
喻宁致默不作声，过了几秒，才说:“你孩子挺可爱的，叫什么名字？”
“方渊。”
“怎么取了这个名字？”
“我妈出生时找人给他算命，说五行缺水。她上了年纪就信这个，没办法。”
喻宁致点点头，手臂用力，把我儿子往我这边送。
我儿子却不乐意，小脸一扭，都不看我。反而继续谄媚地朝喻宁致笑，边笑还边叫“爸爸”。
我真的有点儿生气了。我养了他一年半，结果他第一次见到他亲爹就走不动道儿，连妈都不要了？
我强压着怒火，说:“方渊！过来！”
我平常很少对我儿子发火。一来大多数时候是我妈在带孩子，我陪他的时间比较少，出于弥补的心态我一直尽量扮演慈母的角色；二来这么小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很多事情都必须得心平气和慢慢教，生气起来只会适得其反。
可能遗传了他爹敏锐的预感，听见我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声音，我儿子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似乎是被吓到了，呆呆的，没怎么再反抗就被我接了过来。
喻宁致说:“你带孩子的时候注意点儿。别像以前一样看剧玩手机的时候在旁边放一大堆的零食，孩子看你吃肯定会学你。就算你当时不让他吃，去上厕所或是其他事情走开一阵子，他就会把东西往嘴里塞。这两天记得给他吃一些比较清淡的食物。”
“好，我知道了。今天谢谢你，我先去拿药。”
我抱着我儿子就要走，身后传来喻宁致的声音。
“我又帮了你一个忙，这次，你会请我吃饭吗？”
每次和他重逢，好像都是这般风平浪静。好似我们只是多年不见的同学。明明很疏离又硬要寒暄。
我脚下步伐一顿，心想吃你个大头鬼。
但我还是和他虚伪与蛇了一句:“有空再说吧。”
我儿子抱着我的脖子，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好半天都没换姿势。一直到我拐了个弯儿，他才把脸转向我。
“妈妈……”
我还在生气这小崽子见了爹忘了娘，只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嗯”的音当做回应。
“刚刚，爸爸……爸爸……”
我恼怒地低声说到:“什么爸爸！？爸你个头！他不是你爸，乱喊什么呢你！”
我儿子委屈极了，小嘴一扁，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湿润润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是爸爸，妈妈，的手机，爸爸……”
他说的牛头不对马嘴，我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执念认为喻宁致就是他爸。
“不是爸爸，是叔叔！”
“叔叔……”
“对，你要叫他叔叔。”
“叔叔。”
我儿子看起来不太乐意，我重复几遍过后，他砸吧砸吧嘴，顺从地随我叫了几句。
回到儿科候诊厅，与我妈我弟汇合。我妈带着我儿子先回家，我和方予和去给我儿子拿药。
回到家还早，给我儿子喂了点南瓜粥，吃完让他吃药。
中午晚上亦是如此，他的烧很快就退了下去。但经过昨天的教训，我们三个大人都不敢再掉以轻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