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落继续面无表情，扯过岑渊身上那小半块的被子，又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岑渊也不恼，慢慢挪过去，手还是厚颜无耻地搭在她的腰上，宽厚的胸膛快要贴上她的后背了。
他委屈道：“落儿，不喜欢我吗？”
绯落轻轻叹气，她也不清楚自己在犹豫些什么，只道：“你也没说喜欢我……”
绯落立刻闭嘴，把头都埋进了被子里，整个人缩成了个球。
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太丢脸了，她感觉脸都烧红了一片。
岑渊一愣，看着她钻被窝的麻利动作，轻轻笑出声来，不一会儿，他又大声笑了出来，根本停不下来。
绯落憋不住了，她从被子冒出头，转身看着他，怒道：“笑什么笑?”
“喜欢你，真的。”岑渊终于停下狂笑，脸上笑意未减，说道：“这世上，最喜欢你了，落儿。”
“哦。”绯落又缩进了被子里，小声道：“我也是。”
岑渊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像个孩子一样，一张妖孽的脸居然充满了孩子气，像是刚刚得到了一颗糖果。
“落儿，你刚刚说什么?”岑渊故意问道。
绯落一双明亮的眸子眨了眨，满不在意道：“没什么。”
岑渊只是看着她，嘴角擒着甜蜜的笑意。
“你也是……从无常谷出生的?”绯落突然想起来，问道。
岑渊一双黑亮的眸子就那样盯着她，轻轻点头。
绯落说道：“你知道吗？我也是从无常谷出生的……”
“我当然知道。”岑渊淡淡道，“笨蛋。”
绯落看着他毫不惊讶的模样，看着他似曾相识的眉眼，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岑渊修长又温暖的手掌轻轻敷上了她的眼，轻声道：“睡吧，醒来后，你就会想起来了。”
你就会想起我了。
绯落在他低沉动听的嗓音里渐渐入睡。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她降世至今的梦，一个关于他的梦。
……
七万年前，无常谷。
远离魔界和天界地域的无常谷，深达千米，谷口狭小，南北走向，分东西两侧，东临天界，西靠魔界，百妖云集，生灵遍布，是远离两界的纷乱之地。
那时，还在黎明之前，无常谷一片黑暗笼罩。
突然，一道惊天动地的闪电劈向了无常谷，穿过了狭小的峡谷谷口，直直劈到谷底，惊动了天界魔界。
天界魔界都注意到了这一异象，分别派人前去，赶去查看的数人都被无常谷这一幕惊呆了。
以无常谷谷口为界，以东的天空百只神鸟盘旋啼鸣不止，天空在这黎明前展现了璀璨的光辉，周边的树木生长得更加茂盛，源源不断地生出一派盎然的澎湃仙气。
天界的人都以为这是天降的福泽之象，他们都觉得属于天界的鼎盛时代即将到来。
而以西的天空依旧是一派无尽的黑暗，空中乌云密布，闪电不止，落下的雨居然是暗红色的，凡是被雨沾到的树木都在瞬间枯萎。
魔界的人都不敢靠近，如此至邪至恶的魔气甚至会将他们自己灼伤，唯有当时的魔族少主岑昊看着这一派景象振奋不已，他满眼猩红，他隐隐察觉到，属于魔族的辉煌时代即将到来。
以无常谷为界，东西两侧便是两重天，天界和魔界的人都在暗暗较量，他们都觉得谷底一定诞生了什么宝贝，他们都惊诧于如此世象。
但这样的惊异的场景足足维持了七十七天，这七十七天里，没有一个人敢靠近无常谷半步。
奇怪的是，两侧如此天差地别的景象居然能协调地共存，而且没有出现任何的冲突。
而谷底，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
野兽怪植遍布的谷底，有一个小小的白嫩嫩的女孩突兀地躺在地上，当她第一次睁眼的时候，看见的是昏暗的山壁，以及遥远的狭小的微光从很远的地方透过来。
她眨了眨那双清澈的眼睛，打量着。
一只毛茸茸的猴子凑到了她身边，她盯着它看，又伸出肥肥的小手去摸它，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猴子用头蹭了蹭她的掌心，表示喜悦与亲昵。
自出生起，她就是谷底百兽的宠儿，她与谷底的植物心意相通，她用植物的叶子给自己做了衣裳和帽子，她就像原始的野人一样，从谷的这头跑到那头。
她见过无数的动物和植物，它们都很喜爱她，她就在这儿慢慢长大，直到第七十七天……
她突然感觉浑身麻木了一般，眉心处疼得厉害，那些猴子围着她转，却没有任何办法。
那一天之后，她几乎奄奄一息，就在她快要死去的时候，但她的眉心突然生出了一颗翡翠般的玉珠，流光溢彩。
她睁开眼，身形变得更加成熟了，隐隐可以看出几万年后的美人胚子。
她清咳一声，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要发出什么声音。
她身上有明显的仙气流转着，在这昏暗的峡谷里，是特别的存在。
渐渐地，她能掌控自己的能力了，一个人在谷底修炼着。
有一天，她在谷壁上爬来爬去，寻找着一些甜美的红果子。
当她攀附在谷壁上时，突然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叫声。
她的脸上有些泥巴和灰尘，更显一双眼睛明媚极了。
她身形灵活，三两下就爬了上去，她看见了对面的谷壁上有一处凹陷的洞穴，这时，那里面又传来了一阵动物的叫声。
她抱着两个果子就跃到了对面，这边的谷壁比她想象的更加寒冷，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颤抖，但她还是咬着牙爬到了那个洞穴里。
一双血红的动物的眼睛盯着她，是一只巨型黑猩猩，它防备地盯着她，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她往后退了几步，收起了仙力，与它沟通，黑猩猩渐渐收起了防备，又冲着她哀嚎一声。
她有些疑惑，却看见黑猩猩背过身，看见地上一个黑色的人影。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洞里有些发着荧光的植物，微光下，她看见了一双黑亮的眼睛。
三分防备，七分嗜血。
他好像是从地狱而来的恶魔，警惕地望着她。
她一愣，不敢靠近，但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把手里两个红果子递了出去。
她紧张地闭上了眼，有点害怕，突然，手里的果子被拿走了，她睁开了眼，看见他坐了起来，身上似乎盖着什么树枝类的东西，他狼吞虎咽地吃下了果子。
黑猩猩在旁嚎叫了一声。
她很欣喜，她第一次看到除了动物和植物之外的人，他和她一样，他们都是相似的人。
忽然，她脚下一软，感觉身体被寒气侵蚀着。
她连忙撑着身体走出洞，跳到了原来的谷壁上，身体终于渐渐恢复了正常。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特别的洞。
此后一连三个月，她每天都会去那个洞口旁边转一转，只是对面的谷壁寒气逼人，她每次只能坐在这边谷壁的藤蔓上，朝着那个洞里扔些食物，有时候她也能看见那个黑猩猩冒出头来。
但是，她从未看见那个和她相似的人，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不在那个洞里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每天都去扔水果。
有一天，她闲来无事，看着头顶那狭长的谷口，她往上爬了很久，却依旧碰不到谷口，她有些不甘心，一连爬了数十天，谷壁上不少的毒虫和怪植，不过，它们都没有伤害她。
终于，她快爬到谷口时，一片明亮，她吓得闭上了眼。
“你是从这谷里诞生的?”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她听不懂，只是努力张开眼，看见一只如玉的手臂拉住了她。
她适应了白天的光亮后，看着眼前精致的人，歪着头，瞧着她。
那人看着她，眼里是她看不懂的狂喜和野心。
“我是风中谣，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她自个说着。
变了个衣服，给她套上，风中谣笑着说：“以后就叫你绯落了。”
风中谣轻轻挥手，便带着绯落离开了无常谷。
关于他的记忆也就止于此了。
此后几万年间，绯落在风中谣的指导下，学会了说话，学会了法术，也在这些年里结识了尘翊和辞醉。
风中谣说，她是天定的百灵之长，是世间万物的主宰，要服从天界的命令，替天界贡献一切。
渐渐地，绯落练就了一身绝顶的本事和冷淡的性格。
在天界，除了天君天后，她也只和尘翊与辞醉说上几句。
在这几万年里，天界因为有了绯落，扩充了数十里的势力范围，铲除了妖魔不下千只，天界也由此迎来了鼎盛的时期。
那时候的神仙都只闻绯落的名声和手段，而未曾见过绯落本人。
绯落是那个时代的传奇。
直到绯落六万岁的时候，也就是一万年前，魔族在不动声色间实力强出数倍，天界好不容易扩展的势力，被打压了一半，损失惨重。
天君大怒，风中谣暗中调查后发现，原本的魔族少主岑昊找到了满意的继承人。
那是一个魔族最有天赋又本性至恶至邪的存在，岑昊没有把少主的位子传给他的儿子岑陶，而是传给了这个他培育了数万年的骄子岑渊。
由无常谷深处诞生，故而称“渊”。
在近来的一万年间，天界与魔界战乱频发，边界地区生灵涂炭，看着魔界日益繁盛，天君终于按耐不住了。
于是，还在外练兵的绯落被风中谣召回，天后要求绯落暗中带百位兵深入魔界，与边界的军队里应外合，目的就是为了击垮魔界的精锐部队，最好杀了魔族少主岑渊。
一场旷古的仙魔大战由此拉开帷幕。
在踏入魔界之时，伪装好的天界将士却被岑渊抓了个正着。
他一袭黑衣，没有穿战甲，他的身后是魔族的千军万马，大战一触即发时，他却对她邪魅一笑，朗声说道：“天君真是昏了头，居然派如此绝美的女神仙来战场抗敌。”
那一双黑亮的眸，她似曾相识。
梦到这里，绯落终于睁开眼，天已亮，她脸颊上是冰冷的肆意的泪水。
原来是你。
原来是我忘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