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余氏家族从何而来,似乎这个他们在小城还未出现就已存在了。
他们能食五谷,可饮山泉,仿佛与正常人无二,人们也欣然接受了这个古老的家族——当然,并非所有。
歧视、侮辱、嘲笑,伴随了余晓于整个灰暗的童年。
上学路上,总不时听见同学们嬉笑他:“看那,又是他!”“对呀对呀,长这幅模样还能上课,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演叫花子都不用化妆的!”“喂,那边的,你看你像个人吗?”“大怪胎,丑八怪!”“哈哈哈……”
是啊,那时的他那么瘦弱,一张干巴巴的脸黄得似枯叶,眼睛无神地凸了出来,呆板得如金鱼眼珠掉在外面,走路重心都不稳,看上去像在打醉拳。最可笑的是,他还一天到晚流着口水,连那口水都是腥黄的,恶心无比。
五年,他整整忍了五年,从幼儿园忍到小学。也许余氏家族天生就有一只比常人更能忍受痛苦的心,也许他一直不忘恪守家族的禁忌。面对无数闲言碎语,余晓于都会默默低下头,快步离开。
他也曾问过爸爸,为什么他跟别人不一样?
爸爸告诉他,这是我们家族特有的遗传现象,也就是外貌丑陋一点,到12岁左右也就自然消失了。
不过爸爸很快打住嘴,严峻地说:“你还小,这些事,长大了再告诉你。更何况长相算什么?人更应看重心灵美……你看你姐,小时候也是这般丑,现在十三了,出落得多么漂亮……”三言两语搪塞过去。
什么都没问到,令余晓于很失望。
那应该是二年级的一个下午,余晓于放学回到家,突然大哭起来:“我不想上学了!”
起初,父母以为这不过是小孩子式撒气。可余晓于接下来几天闭门不出,仿佛铁了心与学校——或者说那帮同学说再见。
母亲慌了神,急得团团转,各种软磨硬泡,威逼利诱,也改变不了余晓于闷闷不乐的状态,他一直大哭着嘶喊:“我就是、不想上学了!同学们……都、都不跟我玩!还都……欺负、负我!”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五年,谁忍得下?
父亲一言不发,焦急地抽着烟。随后他冲进学校向老师询问了事情的经过,老师却一脸无奈:“余晓于?他呀,下午和同学玩什么‘奥特曼大战怪兽’。他那时激动啊,从没想到同学们竟然接纳了他。但那帮小兔崽子也真是坏,一直让他当‘怪兽’,还不断揍他,骂他。估计也就这件事了吧,但再怎么说也不至于不上学呀……”
父亲青筋暴起,狠狠地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又把老师桌上的茶杯、文件撒的满地都是。“啪”得一声,茶杯摔得稀碎,玻璃渣与茶叶混在一起。他站在一片狼藉中,像个发怒的野兽。
“你们老师干什么?”他大声质问道,“都不管管?!”
老师有些发怵,又敢怒不敢言,便推卸道:“我们也不是不管呀,法不责众啊,那么一大堆孩子,我们有什么办法?反而让他们更加敌视余晓于。再说你家孩子,长得的确令人反胃……”
“混蛋!”父亲将所有的怒火化作一拳,打在老师脸上。顿时,老师面目全非,鲜血从鼻子流满白皙的脸,看着比父亲更像野兽。
这一拳,打断了老师的鼻梁。也打断了一家人的名声。
父亲知道,单单是这么一件事不会让一个坚强的孩子厌学。一定是堆积了五年的负面情绪此刻一并爆发。这事,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
现在的情况,与孩子她姐时已完全不一样了。
经过协商和讨论,他们一家决定隐姓埋名,迁居到W市,并重新为余晓于捏造了一个身份,再为他从根部整容……
这几乎花光了他们所有积蓄,还使母亲锒铛入狱
父亲的心在滴血,可他义正言辞地说:“不能葬送孩子的前途!”
最后,已改名为于筱余的余晓于与姐姐和父亲来到W市,并考上了M大。
回忆戛然而止,于筱余看着眼前的墓碑,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