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日子,林靖山几乎每天都要到关公庙建设工地,察看工程进展情况,监督施工人员,并随机处理日常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比如,墙砖够不够用、木材运没运到、工人是不是受了伤、某人临时离开,或者遇到刮风下雨天、人手不够等等,反正大大小小的事情就没断过,很多都要他亲自出面才能搞定、摆平。
等到纯仔和辛那从希蒂阿回来,林靖山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赶紧问:“哎呀,你们可回来了,情况了解得如何?有没有个着落?”
“磨刀不误砍柴工,这次收获可不小,几个大难题都搞明白了。”纯仔把他们到希蒂阿找到霍土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一下,并详细介绍了复活节岛上巨型石像的造型特点和建造方法。他建议说:“林叔,依我们了解的情况来看,此前设计的大庙高度和关公像的高度,估计都有些过高,最好适当减低一点,这样既可以节省材料,又可以省点工时,减低施工难度,还能节省不少资金。”
林靖山听完一皱眉头说:“什么?减高度?这可是件大事,都这个关键时刻了,得把老虎、老尤、胖子他们都找来一块商议才行,我这一下可拍不了板!”
很快,信义堂的几位骨干成员就聚集到一起,先听纯仔与辛那详细讲了采用石头雕刻关公像的好处和降低大庙高度的理由,尤福天深吸了一口烟袋锅,颇为老道地说:“嗯,我看呐,纯仔、辛那的建议非常及时,非常重要,用石头雕刻关公像,确实是一个更妥当的想法,比较新颖、方便,我们现在如果用泥塑、木雕,确实都比较难办,有点不太现实。用石雕看起来比较费劲,但其实最经济、简单、实用。关公像的高度这样说来,的确也是个问题,太高大,难度比较大,工程量也大,所以降低高度是个比较合理的主张。要是石像降低了高度,大庙过高,也不般配。幸好现在我们才建了一人高左右的墙,那要降低大庙高度也不算什么难事,只需要对应减低围墙的高度,这样就可以减短工期、节省材料,早点架上大梁。”
莫佬伍一拍大腿,急吼吼地说:“没说的,我同意,这两个建议太好了!我原来就一直担心费用可能超支,这样能省一点是一点。”
林靖山思考了一下,反问纯仔:“纯仔,你们再说说,那雕刻石像有困难吗?有没有把握雕刻好?”
“困难当然有,因为大家都不是专门干雕刻的,开始估计会有些手生。不过我觉得应该不太难,好把握,凿石头这种活说难也不难,反正就是靠耐心,慢慢磨,一点一点凿呗,就算凿坏了一点,也可以补好。”
“那就好,关公像的建造就全权交给你了,这可是重中之重。到时我们把庙建好了,要是大家进到庙里,不认可你这关公像,那就得拿你是问了!”林靖山严肃地说。
“嗯,嗯,放心吧,我保证把这活儿干好!”
“好的,那我们接着商量一下工期,稍微改一下规划。纯仔,你抓紧带人去山上采石头,尽快开始雕刻关公像。你看,大殿都快上梁了,这关公像还没影呢,我心里都急出火来了。”平常不爱着急的林靖山,这时也有点压不住内心的焦躁了。
廖龙在一旁插嘴道:“哎,我提个醒哦,说到上梁,这关公像要没雕出来,房顶、大门都盖好了,到时关公像进不来怎么办?”
“嗯,这倒是个问题啊!难不成把大门再拆了,或者大门先不建?”莫佬伍摸着后脑勺说。林靖山也有点担心,他转头问纯仔:“纯仔,你说说,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纯仔笑笑,胸有成竹地说:“这事好办,我还真考虑到了,你们不用操心,尽管去上大梁,回头你们就知道了。”
接下来,纯仔马不停步地赶回家,看了一眼肚子已经凸出形的波利娜,抱着她好好亲了几口。他有些抱歉地说:“老婆啊,你辛苦了,实在对不住,林叔要我赶紧带人外出开采石头,雕刻关公像,只好请你自己照顾自己了。你要有什么事,就去找你姐姐或者莫嫂阿露娜吧,她们都有经验,可以帮到你。”
波利娜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眼泪“哗”地流了下来,有些幽怨地说:“哎呀,看你忙的,都顾不上我们俩了。嗐,你去忙你的吧,我还是愿意自己呆着,等你回来跟我们在一起。”
纯仔无奈地说:“好吧,好吧!我尽量多回来陪你,你别责怪我就好,自己多注意身体。”
第二天一早,纯仔就带了十几个人走向奥罗黑纳山中采石。这一去又将近一个月,那年头采石既耗时又耗力,采好以后要把那些巨石运回来,也都需要时间。等纯仔等人从山中回来,他们每个人都像是脱了一层皮,换了个人,浑身黝黑,满身灰屑,原本是古铜色的肤色变得更加皮糙肉厚,感觉似乎是从炭窑中烧过一遍出来的一样。
纯仔心中早就计划好了,到时将三块大小差不多的石头拼接在一起,最上面一块雕刻关公的头像和胸部,中间一块雕刻关公的腹部和腿根部分,最下面一块雕刻关公的衣摆和腿脚部分。当这样按小的关公像放大画出图样后,三块石头就可以同时开工雕刻,然后等初具形状后,就将它们三个部分垒到一起,再精雕细刻其中的一些细节。最后雕刻完成后,就分块将它们抬进关公庙中,一块一块垒好,接缝处用灰泥抹平即可。
建庙工程进展很快,又过了一个来月,关公庙的大殿准备上梁了。
众多华工和一些家属都聚集到工地上,准备举办上梁仪式,这在建庙过程中是又一个相当重要的仪式。殿内一条大梁上拴上了红绸带,梁上贴着红纸,纸上写着“上梁大吉”几个大字。
仪式开始,尤福天差人抓来一只大公鸡,口中念念有词,一刀将鸡脖子割开个口子,让鸡血滴在大梁上,以禳避煞气。林靖山则带领在场人员齐刷刷跪在地上,手举酒杯朗声说道:“皇天在上,保佑平安、祥瑞,关公庙上梁大吉!”然后他捧着酒杯,将酒洒在地上,接着带头三叩头,其他人也跟着敬酒、磕头,最后一起高呼:“上梁大吉,上梁大吉!”
接着,几个工人站在高处,将大梁抬起来安放稳当,用铆钉铆好。站在大梁下抬头看着这一切的众人一边鼓掌,一边叫好!
仪式结束后,林靖山舒了一口气,宽心地说:“看来,明年我们就能在关公庙里烧香祭拜了!”
那另一边,纯仔仍然带着十几名工匠夜以继日地雕刻关公像。他把那座小关公像当成模型,用皮尺丈量出各部分尺寸,然后按同样比例换算过来,然后在石头上画出关公头部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唇、耳朵等位置,然后再让那些工匠一凿一凿精雕细刻。
考虑到这些石刻工匠都没有太多经验,纯仔一开始就让他们慢雕稳刻,每刻出一部分,都拿关公模型来对照一下,看看是否走偏或者走样。这雕刻活也是熟能生巧,开始有人还经常砸到手指或手背,或者凿子会跑偏,但十天半月后,这些人就成了能工巧匠,一锤一凿都稳稳当当,干得有模有样。
实际上,将关公的头部、面部和手势雕刻好以后,基本上就可说是大功告成了。因为下面主要是衣物、袍子与靴子,这些部分的雕刻比较简单、粗放,就不用那么精细、准确,把握起来更为容易,只要依样画葫芦就行。
等到关公的几个重要部位雕刻好后,纯仔才放心地让林靖山等人来观看、审视,他们几个一来,站在高大的石像下面,顿时就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啧啧齐赞说:“哎呀,太棒了,太棒了!纯仔,这关老爷子威武、气派、精神、结实,真好!那有句词是怎么说的?什么什么如生?”
“栩栩如生啊!”
“对,对!栩栩如生,栩栩如生!我感觉,这关老爷子就像活了一样,太有神采了,比原来那个木头的强多了,你们说是不是?”林靖山赞不绝口地说。
其他几人也连连说:“是的,是的,真像是大活人站在面前,威风凛凛,气势不凡!太棒了!”
林靖山拍了拍纯仔的肩膀说:“行啊,纯仔,你可真是大能人、多面手,有这尊关公像,就镇得住了,我心里就踏实了!”
“谢谢林叔夸奖,您这么一说,我心里也踏实了!这么大个活儿,我也哆嗦,就怕手太生,塌了场啊!”纯仔也颇感欣慰地回答。
林靖山笑笑说:“行了,今天晚上,我请各位喝个小酒,犒劳犒劳大家!老虎啊,你留出个地方给我们,大家一起热闹一下。”
莫佬伍嘿嘿一乐说:“那还用说,小菜一碟,大家喝好就行!”
“什么小菜一碟?就那么打发我们啊,你也太抠门了吧,怎么也得是大菜几盘吧!”尤福天故意取笑道。“哈哈哈!”众人顿时笑逐颜开,相互开起了玩笑。